高桥廉松开手,看了一眼对方的相机。
从这人身上捕捉到的、那一丝微妙,随着傍晚的风悄然消散了。
这年轻人气息柔和下来,迅速地完善出表面的伪装,只留一丝若隐若现的戒备,小心地观察着他的面庞。
“真是抱歉,”对方说,“我还以为……我没想到您是警察。”
这家伙微妙而合理地解释道:“突然发现有人跟着我,有点害怕。”
高桥廉注视着他。刚才那种先发制人的打法,显然不只是「有点害怕」。
而且,高桥廉的视线微微扫过对方的衣服。
他无声判断对方可能的来历。在如今这个时候,带枪进森林的——
他前不久好像也碰见过两个。
不过,面前此人给他的些许熟悉感,却是来源于与那两人截然不同的一种气质。
高桥廉抬起眼,目光与对方轻微地碰上。
对面的年轻人也端详着他,仿佛同样觉得高桥廉有一点眼熟似地。
天色有些微微的暗,高桥廉眯眼打量对方的眼睛,将这一丝疑虑留在心底。
“来这里干什么?”
“只是以森林为主题,来拍照取材而已。”那人向警探递过一张名片,笑道,“这附近是封锁了吗?真是抱歉,我没注意。”
高桥廉翻了翻那张名片,上面的名字写的是「小田彰」。
“「实习记者」。”高桥廉似乎笑了笑,“学生还是学徒?”
“是毕业的学生,目前在市里的自然社实习。”
此人正是诸伏景光。
他观察着对面、自称是警察的这个人。抛开长相不谈,对方的格斗尽管有警察的影子,但做派却又和他们不像。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您怎么称呼?”
对方瞥了他一眼,似乎仍有些警惕,有些缓慢地回答:“高桥廉。”
景光微微挑眉,面上客气地笑,心下了然。
他在来长野执行任务前,偶然听联络人提到过一句,有一位被本厅特别聘请过来的外国特案专家,目前正在长野工作。
他今天不巧遇到的,正是这个人。
高桥廉向他无声地伸出手,示意景光交出手中的相机。
“这种做法不好吧,警官?”
景光挣扎道。但他还是交了过去。
高桥廉接过来,翻转相机上的屏幕,将SD卡中的相片迅速地过了一遍。
“工作证呢?”
“……没带。”
“我只是自己出来采采风。”景光说,“今天还是休息日呢,警官。”
“当然,您也可以向报社证实我的身份。”不等高桥廉问,他就从善如流地接道。
“不如您同我一道回社里,我们给您做个专访?”
高桥廉微微一顿,无声地拧着眉头看他一眼。
景光脸上保持着完美无缺的微笑。
他知道高桥廉不可能真的跟过去。而就算今后要查,这个身份明面上也是对得上的。
这是警视厅公安部协助他打造的假身份之一,经过他自己的一点修饰,如今已经完善得很好了。还有另外一重掩饰,却是在谨慎商议后、才重新选定的——
“说起来,这位「警官」,”景光打量着高桥廉,笑道,“您有警官证吗?”
“没带。”
“那——您怎么证明您是警察呢?”
“你也可以跟我到警局去。”高桥廉堵他,“正好回市里,说不定还同你顺路。”
景光不说话了,适时地露出微微郁闷的表情。
高桥廉没再看他,而是在研究那些照片。趁着这机会,景光也轻微地打量着高桥廉。
景光实际并不清楚,高桥廉被聘来长野之后,具体负责的是什么案子。
但他听说过,此人传闻中是处理集团犯罪的特案专家。
乍然这样一听,无论是如今他临时栖身的「互助会」,还是他刚刚摸到边缘的那个组织,都毫无疑问,可以被抓去充当组织犯罪的典型。
不过——为什么一开始是警视厅公安总务课向对方提出的邀请?为什么联络人提到的时候,用的却是「特殊事务」这种含糊的说法?
或许是他的目光停留得有些久,高桥廉一眼扫过来,语气不变地向他问道:
“怎么?”
景光展开一抹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好像听说过您的名字。”
以记者的身份,他听说过高桥廉也并不是奇事。毕竟高桥廉虽然在日本行事低调,但先前他在欧洲破获的教会案,因为牵扯到了一位与基德齐名的宝石大盗,在日本也有过报导。
“特别事件调查中心的「高桥廉」,”他作出恍然的模样,“您就是那位欧洲来的警探吧?”
“你们消息倒是灵通。”警探闻言似乎笑了笑,奇异地瞥了他一眼。
景光感觉到在这句话之后,高桥廉的态度开始有些微妙地转变。
尽管警探看上去更加松懈,但景光隐约有一种直觉——
自己此时的处境,甚至比刚见面时更加危险。
“哪里,报导您的新闻也不少呀。”景光斟酌着说,将自己的话重新过了一遍,“您不是破过许多大案吗?”
果然,高桥廉笑道:“怎么。你们自然社的记者,现在也对组织犯罪比较关注吗?”
高桥廉没有否认这个名头,甚至有点太过顺着他的话说了。景光心中不安的预感愈盛。
他总感觉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高桥廉没等景光的回答。他已经看完了景光拍的照片。
“不介意我拿走吧?”
景光一愣,紧接着听高桥廉道:“你们还要的话,可以回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