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略显空旷的太和广场如今站满了人,最前面一小撮人是各位皇子和他们的随从,之后便是乌央乌央的各部官员,最末尾站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年人,无论男女都着统一的杏色长袍,这便是如今人人称羡的白路书院学子了。
羡他们家世显赫,羡他们平步青云,羡他们荣华富贵,亦羡他们风头正盛。
在老百姓眼里,白路书院是这样的,毕竟天家选亲,各部遴选,免除科举,这一等一的好事尽数落在了这百来个娃娃头上。
站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个小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吉时到,广场上的人哗啦啦地跪下——春蒐的祈福大典开始了。
沈松偷瞄着大殿之上,她与殿门相隔十几米,又夹在人群中间,她的小动作很难被发现。
首先出场的是徐寿,他领着以宁琅为首的一群绿袍道士缓步而至,手里拿着法器,具体是什么沈松看不清楚,只见他在大殿正中站定,其余道士一字排开,不知从哪冒出两队乐人,从台阶上走下来,像守卫一般站在御路两侧。徐寿将手中的物件高高举起,嘴里念念有词,其他的道士也跟着念了起来,再配上箜篌、古筝、笙、箫,偶有大鼓低沉的悲鸣拌入其中,奏出一曲如泣如诉的歌。徐寿词毕,曲调终止,两个太监端着火盆上前,徐寿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进去,宁琅眼疾手快地递上三根香,徐寿接过,在火盆中点燃,双手持香,高举头顶,膜拜四方。
徐寿将香插/进提前准备好的香炉后,才是皇帝登场。
这是沈松第一次见到皇帝,她没见过其他人口中那个忧国忧民的皇帝,她对皇帝的印象,生来便是横征暴敛,十恶不赦。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心里的大恶人,是这样的瘦骨嶙嶙,鸠形皓面,若他褪了那身皇袍,沈松都要生怜悯之心,给老人家施舍点吃食了。
各部官员和皇子们都见怪不怪,学生们却是鲜少能窥见天颜,见到皇帝这副样子,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起来,院正即刻转身,一记眼刀飞来,制止了身后如老鼠般的动静。
皇帝也上了三根香,然后是皇后率领一众妃嫔上香。皇帝的后宫不算人多,拢共不到十人,除却皇后是金碧辉煌的凤袍在身,乍眼的便要数梅妃娘娘了,乍暖还寒的日子,她早早穿上了瀑布似的苏杭绸,湖水般的蓝色外头罩着烟云纱,手腕上是玻璃种翡翠镯,发髻也只是随便挽着,哪管它什么祈福大典,自己漂亮才是头等大事。
皇子们紧随其后,大皇子手里牵着个小娃娃,想必就是虞行之了,大虞国的皇长孙。六皇子跟在最末,他上完香后,就是富贵逼人的柳云初了。
再接着是各部之首,崔远、元隆知、沈至青……最后的最后,是院正。
一声惊天锣响,徐寿和钦天监的道士们戴上面具,围绕着皇帝跳舞。
沈松懒得看下去了。
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仪式后,终于等到太监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春之伊始,唯望上天垂怜,庇我大虞,无疫无灾,故而蒐不孕者,以待农事。春蒐拔得头筹者,按军令论功行赏!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而今风调雨顺,海宴河清,四海升平,徐监正久观天象,红鸾高悬,此乃天佑大虞,吉星高照也。朕感念膝下儿女,皆未婚配,欲借此春蒐之机,寻觅良缘。故召白路书院众学子入住颐和别院,望尔等不负朕之所托。钦此!”
沈松不由得屏住呼吸。随着众人拜了三拜,贵人们由太监搀扶着离场,满广场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太监站在院正边上,朗声道:“颐和别院自有伺候的人,诸位公子小姐的家仆就不要带进去了,春蒐为三天,三天不得离开别院,还得请诸位移步前头,马车已经备好了。”
身边一些年纪小的不由得抱怨起来,有的小姐已经开始嘤嘤啼哭,那太监可不管这么多,径直往前走去。沈松没心思挂记这些,各部官员们也在散场,三三两两的,她四处张望,终于找到崔竹生。
崔竹生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望着她。
沈松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人推攘着向前。
明日就开始正式的春蒐,颐和别院和猎场连在一块儿,倒是方便。每位学子都是独门独户,配好了同样的装备和马匹。沈松简单梳洗后,就躺在床上盘算起来。
皇帝要到论功行赏的时候才会再次露面,这几日是皇子和公主们坐镇,其余人等一律不许进入别院,也就是说,只会见到柳云初和虞慎。
巴哈尔还……生死未卜。
沈松难掩担心,她一定要找机会问问虞慎。
夜晚的风已经不冷了,春天来了。
……
第一日。
学子共猎得野兔二十、梅花鹿三匹、山鸡十五,总计三十八。
沈松一人猎得各类野物十九。
太监清点完数量,将小册递给皇子和公主们传阅,坐在正中的柳云初细细看了,高兴地从主座上走下来,就想挽沈松的胳膊。
沈松后退一步:“公主殿下,我身上都是灰土血腥,恐脏了您的衣服。”
“无碍。”柳云初笑笑,“松儿,你可真厉害,半数野物都是你猎的,我都不知道你打猎如此厉害!”
“公主谬赞。我幼时顽劣,在乡野呆惯了罢了。”沈松笑了笑,心里却想着,白路书院也不乏武将之子,很多人今日都在藏拙,她观其身姿架势,对方不会在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