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浩把自己的推论说与崔竹生,崔竹生听完,沉默了许久。
“先派人好好查查卢氏。”崔竹生轻叹,“再作定夺。”
“沈松在信中说,太子也在查卢氏,我们不能被太子发现。”元浩叮嘱道。
崔竹生点点头,头一回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辛辣的酒水呛得他猛咳,扶着桌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再抬头时,不知是因为酒太辣还是什么,竟是眼眶微红。
“你说你,没喝过酒喝这么猛作什么?”元浩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酒杯,“这竹叶青可是我花大价钱搞来的,暴殄天物。”
“长安,再无宁日。”崔竹生苦笑着说,竟是快哭了。
……
宁州地处西北,秋末冬初的日子比长安更是熬人,泠冽的风如刀一般割在脸上,医馆的老伯从自己房间抱来了厚实的棉被,细细替沈青云铺好,嘴里念叨着:“晚上冷,别着凉了,待会儿我给你把炭火也拿来,切记不要把门窗关太严实。”
“老伯,您不用操心我,倒是您,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沈青云刚和老伯一起吃完胡饼,满嘴的油光还来不及擦,“这些日子多谢您照料,我替您裁了一身新冬衣,过几天就给您取来!”
“傻小子,还惦记起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了。”老伯笑着骂他,“知道你们有钱,哪里能这么乱用,留着以后讨媳妇罢!”
沈青云嘿嘿笑,他头一次这么被人照顾,虽说在青云观时,崔公子和其他人都对他很好,但那更像夫子和学生,同窗之间的情谊,这素昧平生的老伯对他如对自己的孩子一般,他絮絮叨叨和女侠说了,女侠便教他像对自己的长辈一般回报老伯。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想起每到年节自己总去长安的裁衣铺子门口偷钱袋子,因为那会儿裁衣服的人多,掌柜是顾不过来的,妇人们带的钱也多,总是听他们嘴里念,什么要给一大家子裁新衣服,想必小辈都是要给长辈裁衣服的。
老伯看他那样,觉得可爱又无奈,拿手巾帮他把嘴擦了,摇着头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夜深了,只剩窗外的风呼啸着。
沈青云虽然是半道出家,但崔府手底下高手如林,人人都有自己的一本秘法,沈青云取各家之所长,功夫并不算弱。他一听到院子里不寻常的窸窣声便醒了,他的耳力是被训练过的,是以哪怕对方压低了声音,他也能听出个大概。
“……怎么连沈将军身边的孩子都要?……那么多,还不够吗?”
“他现在病重……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随着对方的靠近,沈青云听到的更加清晰。
“别说了,好好完成父亲的任务,回去才能交差,父亲说了,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唉,这算不算惹了大官啊?哥哥,我不懂。”
“嘘!噤声!”
窗户纸被捅破的瞬间,沈青云立刻闭眼装睡,接着,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迷香味,沈青云随即闭气,脑中想着,这迷香在长安都淘汰八百年了,怎么还用这么劣质的。
在对方手起刀落的瞬间,沈青云一跃而起,反夺对方的匕首,一个翻身用膝盖将其压在身下,匕首换了个方向,抵住床边另一个人的喉管。
“放开我!别动我弟弟!”身下的人挣扎着,沈青云加大了几分力道,恶狠狠地说:“再动,你弟弟就真没命了。”
借着月色,沈青云看清了来人的脸,用女侠的话说,自己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这俩人看着跟他年纪相仿,但看穿着打扮,行事作风,明显是从小训练的杀手。
“说,什么人派你们来的!”沈青云握着匕首的手加了几分力道,对方的脖颈出已经出现血丝。
“放我弟弟走,要杀要剐,你看着办!”
“好啊,那就都别想走了。”沈青云反手为刃,直接把床上的人敲晕了,那个年纪更小的明显没见过什么风浪,此刻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沈青云便吩咐道:“去,把捆药的麻绳拿来,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把你哥哥杀了。”
兄弟情深,沈青云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两人都捆了起来,一边捆一边腹诽,自己当小毛贼的时候都没这么老实,哪个傻子招这种人给自己当死士?
深夜,医馆又变得灯火通明。
沈松站在这俩孩子面前,心里颇不是滋味,自己跟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好像成天就是在家跟沈柏打架,最高兴的事是能吃刘婶做的梅菜烧饼,过年过节和娘亲去逛庙会,哪里用操心——
吃不吃得饱。
会不会死。
宁琅跟个煞神似的往那一杵,那个年纪小的好像快要哭出来。
“谁派你们来的?”沈松坐在太师椅上,接过沈青云递过来的茶碗,说罢又加了一句,“不许哭!哭了就打你哥哥!”
“别打我哥哥!”那小孩估摸只有十岁,嘴巴瘪着,抖着声音答,“是爹爹派我们来的,让我们把,把这个大哥哥带回去。”
边说边瞥了一眼沈青云,看沈青云瞪他,又是一副快哭的表情。
“你爹爹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我,我不知道,我们都叫他爹爹,我住在城外三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