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夏有点失望。
不过人就是这样,失望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等签证的功夫申请了探监。韩慎见到她很意外,也很激动。从前他不把这些东西流露出来,如今七情上面也顾不得。他喋喋不休地说话,她只是听着。最后把装着订婚戒指的戒盒推了过去。
“小夏?”
“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做这件事,”言夏说,“但是那天在法庭上,我忽然想通了。”
韩慎一怔,又打起精神:“小夏——”
“你能和我说句实话吗?”
“我从来没有、我一直……小夏你信我,我和你说的一直都是实话,我——”
“在这个意外发生之前,你是不是在计划分手?”
“怎么会!”韩慎叫道,“我们都订婚了,我买了新房、新车,装修好了就等着它的女主人……”
“那和我无关,韩慎。车是你的,房也是你的,都和我无关;我没有所有权的东西,说女主人你不觉得可笑么。”
“我——”
“当然我承认我没出钱,也没出力。北岸丹枫动辄三五千万的房价,就算你给我加名我也高攀不起。”言夏心平气和地说,“不过我查到一个有意思的事,这几样东西,你都是全款入手。”
“我不想你背负房贷。”韩慎迅速给出回答。
“不,你是在向人展现实力,就好像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不是对我……无须对我,”言夏有瞬间恍惚。她已经是掌中之物,犯不上费这个劲,而且——“我有自知之明,我没那么高的身价。”
人都是有价格的。就像再无价的艺术品,只要流入市场,就会有价格一样。
婚姻这个市场,一个正当妙龄的普通白领,价格是一套三室两厅,立足之地;15万代步车,方便出行。
高攀才需要别墅豪车。
韩慎怔了怔,他看住言夏。
他像是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她。她不再是初出校园,什么都不懂的雏鸟;也不再仰视他,等候他的指点。他第一次发现她瞳色很浅,浅得像是琉璃。在这个夏日午后的探监室里,一点凉意滋生。
他想起那天她坐在法庭里,旁听席上,没有表情的脸。
他失常地笑了起来,他胸口涌动着一百万句诅咒,他诅咒这个凉薄的女人:“你是来看我笑话?”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了,你勾搭上了……你勾搭上了姓周的?说我pua,我pua?你疯了吗?没有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一屁股的债!除了我,还有谁会娶你?那个二世祖吗?他玩玩而已你别做梦——”
“我来谢谢你。”言夏打断他。
“谢我?”
“谢你没拖我下水。”言夏苦笑。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原本是最容易被怀疑、也最容易被拖下水的那个。总算他良心未泯。“pua不pua的无所谓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我不吃这套。”
她站起身。
“言——”韩慎忽然疑心起来。
“你说得对,我欠一屁股的债,我一开始就不该痴心妄想,以为会有人肯和我结婚,所以戒指我还你,你自由了。希望你的小公主不介意我还得太迟。”言夏甚至笑了一下,她承认她刻薄,对那个素未谋面、她甚至刻意不去打听的某位名媛。
“是你、是你举报的对不对?”身后传来声音,咬牙切齿。
言夏没有回答。
没有必要。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没必要问这么明白。就好像她从不问他有没有爱过。那个不重要。
而且可笑。
她走了出去。
监狱总让人觉得阴森。
便是她极力压制,也还是忍不住走到太阳底下,狠跺了两下脚,仿佛能够驱散些什么。
她承认这个人教过她不少东西,也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以她背负的天价债务,没几个男人不会望风而逃——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人都想过得轻松,也人都想往高处走。只是她没想到他这么糊涂,拿前程讨白富美欢心。
她是双重劫后余生,所以说到底,她还真是来谢他。她反复这么想,仿佛足以冲淡她所受到的侮辱和伤害。
她以为她该哭一场,如果有宝马的话也许。但是她没有。就只在树荫底下站了片刻。
等大巴到了,情绪也就回去了。
从监狱返城半小时。窗外的路灰扑扑的。无始无终;路边的树叶子也灰扑扑的,没精打采。
整个世界都没精打采。
“这个世界是挺没劲的对吧,”她仿佛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说,“特别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时候。”
“你得、你得往上走。”
“走到哪里去?”她那时候小,不懂。
那人没有回答她。刺耳的喇叭声,言夏猛地惊醒,手机从膝上溜下去。她弯腰捡起,所有声音都烟消云散。
签证还没有下来,江华通知她行程推迟。
“有个时尚界发起的慈善拍卖……”
“为什么是我?”言夏疑惑。慈善拍卖没有最低价的压力,便实在无人举牌,主办方也会安排自己人,所以很少有流拍,还能提高知名度,结交人脉——她没有争取过,这等好事,怎么轮得到她?
“你上次对沙沙那件作品的处理很出色,让人给惦记上了,”江华说,“而且这次拍卖所得是用于捐助家境困难、但是有心向学的女孩子,拍卖就叫“姐姐来了”——你不上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