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你拿了郑森的钱,”周朗说,“她不信任你,没法协同拍卖。”他和杨惠的合作也不是太顺利,原本是约定他报完数,她落槌,但是她跟不上他的节奏。他别无选择只能抓住她的手。
“……她给我看了证据。”他试探过她,她表现出来对拍卖的信心不足,他也无法判断真假,证据太硬了,他只能委婉提醒,“你是不是查一下你的账户,会不会是有短信进来被你当成诈骗信息……”
女孩儿只管看着窗外,像是没听见。
“言夏!”周朗提高了声音。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她不能当不知道——就算杨惠不追究,这次拍卖的大获成功,郑森会找她算账。她必须把钱退回去,尽早回国——不然郑森不会放过她。
女孩儿无谓地“哦”了声。
周朗看见后望镜里冷白的脸,也许是风太大,夜太凉。
他已经仁至义尽。他也知道酒店那晚是场误会。也许他当时不该心存侥幸,以为她在酒会上的表现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以为一切能按计划来;又以为就由她主槌这场拍卖,也未尝不好。
可能终究是他忽视了韩慎对她的影响。
她得罪了宋祁宁没法回国,想在K城找个靠山也无可厚非——都说天历考虑在K城建立分公司。
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胆大妄为,铤而走险。
“……到了。”言夏说。
车还没有停稳,她已经推开车门,人几乎即时摔了出去。
“言夏!”周朗叫了一声。
那人没有回答,踉跄几步站稳了,头也不回进了酒店。
周朗一个人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他今晚也是疲倦极了,四个小时的大拍对体力是极大的消耗。他点了支烟。他想难道她是真把入账信息当成了诈骗?虽然不可思议,但是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也许他该更信任她一点?
昨晚的缱绻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平安夜的灯光,她专心致志地下刀。一只穿西装的貉。胖胖的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能做到神形兼备。
他也想过直接问;他想她也许会狡辩——任谁都会狡辩;而且不能让郑森知道他们有所准备;或者他当时应该想办法争取她?即便她是真的拿了钱,三百万也不是太大的数目,他也给得起。
是他们之间顾忌太多。
一段露水情缘,是他们之间的共识。不能给承诺,她不要承诺;不能问从前,也没有以后;所谓的游戏规则,分寸,让他一次次止步。摸得到的天花板——或者干脆就是个玻璃屋,四面都是墙。
但是他那晚说“我想见你”是真的。
一支烟渐渐到了尽头,火烧到手,周朗把烟蒂丢进垃圾桶。
杨惠的电话进来:“她怎么说?”
“她会退回去。”他想她不至于那么糊涂,钱和命之间,当然命更要紧。
“要不要过来——”
“不了吧太晚了。”他抬头看酒店的灯,从不同的窗户里透出来,“我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再找你。”
“那好,晚安。”
“晚安。”
言夏没有往下看,酒店隔音很好,她不知道隔壁住了人——当然知不知道没有区别。她洗了把脸,把国内的电话卡找出来;信息一拥而入,她看到了那条价值三百万的短信。她承认她低估了有钱人的不择手段,无论杨惠还是郑森,或者——
她再洗了把脸。
银行已经关门,明天周末。
她开电脑,给郁连城写邮件,该说的不该说的,花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然后斟词酌句给江华也发了一封。
这时候太晚了可能他们都不会看到。她不知道公司会怎么处理,可能是开除,最严重可能是刑事起诉。她对法律没那么熟,没法立刻找出相应的条款,但应该是有的——不然怎么说天网恢恢。
当时的录音也许可以作为证据;然后呢?然后……她困极了,终于睡了过去。
她再一次看到她姐姐,深灰色的囚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害怕吗?”她想问。
但是所有在梦里的人都像是上了岸的小美人鱼,她开不了口,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