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自觉只是眯了会儿眼睛,但是天已经黑透了。黑得就好像还在集装箱中。他觉察到身边有人。
“……言夏?”
那人像是被吵醒,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确认自己的处境。就要去开灯。周朗按住她:“我做了个梦……”他说。
“梦见什么?”
“梦见你在哭,你哭着说赶不上了。”
言夏作不得声。黑暗里触觉和嗅觉都格外灵敏。那人的气息环住她,无孔不入,像织了天罗地网。
像落在网里的虫。
又听他问:“我闯了多少个红灯?”
“不知道。”言夏说,“我不会计分。他们说你这两年都不能再开车了。”
周朗:……“言夏同学,看看我为爱情都做了什么!”
言夏:“这个话耳熟。”
“权力的游戏——”
言夏爆了句粗口。
——弑君者詹姆和王后瑟曦偷情,被攀岩爱好者、七岁的布兰看到,詹姆把布兰从城墙上推下去,回头和瑟曦说了这句话。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就这地儿,就你和我,你让我想点别的什么?”
言夏:……
周朗在黑暗中寻到她的唇,柔软。她犹犹豫豫没有推开。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但是格外来势汹汹,像永不饕足的掠食者,恨不得将她所有据为己有。她想也许他是和她一样,想起了集装箱。
当时也恐惧过,但是还没有后来想起来恐惧——他们这样养尊处优的都市人,有生以来都不曾面对过这样的恐惧。只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他们就会被装箱上船,从此再无生还机会。
干渴,饥饿,恐惧,绝望……不知道精神和□□哪一样更早崩溃。到人们发现,也许是两具干尸,也许是一具。
也许当时害怕的就不止是她——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他抱紧她。
“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
“嗯。”
“你现在该相信我不会故意伙同别人陷害你了吧?”
“我……”
“还是不信?”
“不是,周朗。”她伏在他心口,在黑暗里听他心跳的声音,所有猜测都是黑暗的,包括人生,包括人心,包括人性,“……周朗,那天,你来酒店找我那天,你原本是要和我说什么?”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周朗噗嗤一下笑出声:“傻子。”
“那天来找你,是想和你说,这是我的案子,你别跳出来坏事……”
“咱们征集拍品,各凭本事,怎么就你的案子不许我坏事了?”言夏不服。
“现在是会说这个话了,当初去征集陈国公主那个金针筒的时候谁防我像防贼?”周朗捏她的脸,“坏姑娘,你自个儿算算,你这一年里,欠了我多少人情。”
言夏:……
“……好吧。”算他有理,“那后来呢?”
“我车快,在酒店门口等了一会儿,你从林深车上下来,转头看见我。”她眼睛亮晶晶的,他至今都记得,那种被喜悦点亮的光彩,“你那么高兴地朝我跑过来,我一下子什么都忘掉了。”
“……是真话。”他补充道。
“所以,如果当时不是我傻乎乎以为……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这不挺好嘛。”周朗说,“你也不是纠结这个的人。”
言夏不作声。人心隔肚皮,是真的。有时候懂得反而是疏离的开始,误会也未必就不能成全,谁知道呢。这是个不可理喻的世界,她忘了在哪里看过这句话,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我就是觉得我傻。”她低声说。
“你才不傻!”他反驳,“你就是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刚好有个美人送上门来——”
“美人?”
周朗哼给她听:“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
言夏推他:“你怎么还记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