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柯没答,反问一句,“什么找不到?”
“晓月方诸,还有江叙……”常甯又沮丧起来,“这雨一直不停,冲掉了不少痕迹。天色又晚了,实在是……”
她的话没头没尾,实在令人困惑。程柯皱着眉头,正要细问,却听墨知遥嘱咐了一句“好好歇着”,说罢就要下车。
“师尊……”程柯下意识地伸手拉她,却只挽住了她的一截衣袖。
墨知遥回头,冲他笑道:“为师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这句话他听过很多次,可没有一次他是真心应从。他紧了紧手指,却收敛着拉拽的力道,自行起身道:“我也去。”
墨知遥摇了摇头,手腕一翻托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推回了座位上:“运功调息,不要乱动。”
程柯颓然落座,只这点举动,便没了再起身的力气。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情不愿地看着墨知遥离开。眼看常甯也要跟着离开,他开口叫住了她。
常甯当他是要月露和玉英,忙取了出来递过去:“就剩这么些了,省着点用。”
程柯却不接,只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常甯本也没想隐瞒,只是他昏迷不醒,没机会告诉罢了。这会儿便将他进内院后发生的种种一五一十地说了。
程柯静静听着,神色分外凝重。待知晓前因后果,他又追问:“我们现在又是在哪儿?”
“蛮芝巢穴……”常甯叹道。
且说内院一战后,回天阁被焚,火势不多时便蔓延到了外院。外院还有不少药庐弟子,并许多客商病人,本有心救火,但离火不同寻常,一时倒奈何不得。众人无法,只得先退到药庐外。待火势小些,墨知遥满面愠色地出来,也不言语,只专心看视程柯的伤势,而后便问常甯要月露。常甯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再瞒,老实地说出了晓月方诸丢失之事。又说江叙随卓志赫一行已去了天坑暗室寻找。此外先前在玉沉岭上遭遇陷阱,马车和骸骨傀儡都被困在了那里,也需尽快找回。墨知遥领着相关人等前去,恰好又遇上来寻江叙的羽猎营一众,便一同入了天坑。
“……马车和骸骨傀儡是顺利找到了,却不见江叙,也没有晓月方诸的下落。我们出来之后,一路寻迹追踪,就找到这儿来了。”常甯说完,又叹了口气。
程柯深觉不安。晓月方诸也罢了。江叙到底在哪儿?卓志赫一行又在那儿?而今李艾丘身死,卓志赫必有行动,只怕剩下的药庐弟子也不肯善罢甘休。江叙的处境甚是危险,必须尽快找到他才行。
还有……尘烬宗。
他还记得入尘烬宗时的事。那时他不过五六岁,一场山洪毁了家园,而后又是瘟疫。身边的人陆续染病,他的父母也接连倒下。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守在尸体旁等死。就是那时,他见到了靳绍离。
靳绍离救了他,无可否认。不止如此,靳绍离还驱散了瘟疫,为剩下的人带去了生机。所以,当靳绍离说要收徒时,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想要追随他。
被带入尘烬宗时,程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丰衣足食、读书习武,靳绍离并未亏待他。那些年,他视靳绍离如父,深信尘烬宗为正义。“邪修”之论,是世人毁谤。诸多“血牲”,都是罪有应得之人。而妖女墨知遥,作恶多端,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他从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过怀疑,更以自己是尘烬宗弟子为傲。就好像,内院中的那个少年那般……
常甯记下了那少年的名姓,却不确定是哪两个字。但程柯知道,姓且不说,名必是以木为旁,枢机的“枢”字。烈火柴薪,何其讽刺?
程柯不由得苦笑起来。
事到如今,还是离火为他解了余毒,岂不更加讽刺?
常甯看着他笑,却是紧张不已:“你还好吧?”
程柯长出了一口气,安下心绪,淡淡答她:“我没事。”说话间,他视线一落,就见氤氲的黑气漫入了车厢。抬眸看时,车外金鼎的光亮和潇潇的雨水都如浸入了浓墨中一般,所有景物都融成一片漆黑。
这是墨知遥展开了真气,在搜寻目标……
当日在罠盛村,墨知遥也曾这么做,却因力有不逮,险些倒下。
程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皇城一战,她又折了百来具影骨,不能再虚耗功力了!
他满心焦灼,却终是压抑了下车阻止她的冲动。
他该做的,从来不是阻止她,而是应当成为她助力才是。
想到这里,他闭了目,深深吐息,认真地开始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