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戏看出一肚子气,夜昙也不急着吃中饭了。
她气都气饱了。
夜昙偷瞄了身边人一眼。
嗯……
反正这少典空心是个不知饥饱的,不吃饭……大概也是无妨的。
现在时辰尚早,她还不想回去。
去哪里逛逛呢?
夜昙又偷摸瞄了一眼。
这个少典空心,又古板又蠢笨,连魍魉城那种好玩地方他都兴趣缺缺……
方才自己跟他谈挑媳妇的事儿,他也就知道说功德什么的。
少典空心究竟对什么感兴趣呢?
在天上的时候,她就光看见他一直待在蓬莱处理公务。要不就是修炼,还有给她安排天规什么的……
这么看来,他好像真的一点兴趣爱好都没有啊……
无聊!无趣!不懂享受的大笨蛋!
连神识都不如!
腹诽归腹诽,夜昙还是认真地在心里将可以去的地方一一列出,然后又划掉。
划了又想,想了又划,最终,夜昙提议——
不如去逛个庙。
等他们来到最近一间玄商神庙时,已是午后时分了。
“青葵……”
来到自己的庙门前,玄商君多少有点不自在。
“本君还是不进去了。”
“等等啊!”夜昙哪能让人跑了,直接上前拦人。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不是要修炼,要功德嘛!
哼!
“好歹是你自己的庙啊,你就不好奇嘛?”
“……”玄商君有些紧张。
提起信众,她先前还讽刺于他,这次又要说什么啊?!
总觉得……不会有好话。
“本君……不好奇。”说着,神君便绕过夜昙,想要速速离开。
“只有老年人才会这么没有好奇心。”夜昙停下追逐的脚步,在神君身后站定。
“……”玄商君生生地停下脚步。
他就知道!
“好了~自从你补了归墟,那人界的百姓们,对你是感恩戴德啊~”夜昙语带夸张地将人拖进庙里。
“咳……”夜昙拉得急,神君堪堪站稳,没被自家神庙的门槛绊着。
她不损他了,他倒是有些不适应。
“他们给你塑碑、立像”,夜昙完全不顾神君想要将手臂抽出的举动,继续生拉硬拽,“哎呀你来这边看看嘛~”
“看看这神像~”夜昙尽职得仿佛玄商神庙里的佛婆庙祝。
“锦衣华服,仁爱众生啊~”
“你看看”,她将脑袋凑到人跟前,“满不满意呀?”
凝视着夜昙手指的那尊神像,玄商君表情微变。
“……”
这神像……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
面对夜昙的追问,神君闭目,绝口不提感想。
不行,少典有琴,这神像,也是人族百姓的心血,你怎么能挑三拣四的呢!
作为神祇,理该应信众所求,而不是相反。
见少典有琴并没有特别尴尬,夜昙瘪了瘪嘴。
哼!
她在心里小声哼哼后,又背起手,走着方步来到神龛前。左右都瞧过后,夜昙便摸出一枚铜板放到额前,闭目开始神神叨叨。
“空心保佑,让我成为四界最强!”
还有啊,也保佑你自己能顺利活过来。
“你……”神君吓得当即睁眼。
“青葵”,他不想引起过往香客们注意,只能压低声音。
“不要许这个愿望。”
“为什么啊!”
“本君已经说过了,就算你要变强,上进,也需要一步步修行才是”,神君有些无奈,“断不可生走捷径的念头。”
“可是啊……”夜昙噘嘴,“我求神,不就是想不劳而获吗?!”
“你们神仙要是想让信众不要心存侥幸,那干嘛还要答应帮别人实现愿望?”
“……”一时间,少典有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帮我实现变强的愿望,和你帮别人实现其他愿望,根本就没有不同啊!哦,你答应给人钱,他就不算走捷径了?”见神君不说话了,夜昙更是理直气壮,“我看他只会更加心存侥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神君低头沉思。
“你都能帮其他陌生人实现愿望,怎么偏生就要为难我哼!”
没话说了吧嘿嘿!
小样还跟她斗。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自从夜昙帮自己练成十重金身后,他早已不再将她当作寻常凡人女子。
这么说的话……他们最应该帮助的是那些急需雪中送炭之人,而不是凭自己喜好帮人实现愿望。
“哎——”夜昙打量了玄商君一会儿,终于啧啧摇头,“我也不期待你能帮我实现愿望了!那你就把所有法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吧……”她转了转眼珠,突然就盯上了神龛上的香炉。
夜昙捧起香炉,向少典有琴递过去,“你要不吸点?”看看能不能增加点法力。
“……青葵”,神君艰难开口,“香火和清气不一样的。”
“没用吗?”可是话本子里的神仙都是吃香火的哎。
“也……有些用处的。”好吧,现在他不能再挑三拣四了。
神君认命地接过夜昙手上的小香炉。
还好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整座神庙里就几个零散的香客了。
玄商神君看了看手上的香炉,又看了看四周。此时,正殿里刚好没人。
“这……不好吧。”他还在犹豫。
这动作着实不雅,而且偷偷摸摸的,总归是不太好。
“少典空心!”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供给他的香火,这少典空心为什么还要一副心虚的样子。
一千多年,担心归墟,担心四界,担心众生,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活一下啊?他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废话少说!快点吸!”
“那……那好吧。”
傻瓜!
夜昙靠在一旁的案几边,开始吃案台上的香蕉,还不忘腹诽。
饶是之前气得饱饱的,看到装供品的盘子时,她便感觉自己又饿了。
夜昙一直都热衷于吃供品。
想当年,还在皇宫之时,每逢祭祀,她和慢慢偷到的供品,都挺好吃的。
那平时可吃不到!
她一边赞叹美味的香蕉,一边看向少典有琴。
这香火的味道……夜昙想象了一下,只觉头皮发麻。
啧啧,这少典空心,还有神族,真的是太可怜了。
神君刚放下香炉,那厢,夜昙又剥开了一根新的香蕉。
“少典空心”,她咬了一口手中的香蕉,又将之递到少典有琴嘴边,“吃点呗,很甜的。”
“……”
此时,夜昙正微微踮着脚尖,俏脸仰起,双瞳若清水盛花。
少典有琴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到夜昙递过来的食物上,犹豫了一下,低头咬了一口。
反正之前也吃了,现在再说不尝,未免有些矫情。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甜不甜?”
“嗯。”
水果他也两千年没吃了。
上次吃的还是那个毛笔……
想到这里,神君只觉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你不吃了啊?那我吃完咯?”
夜昙又拿回来继续吃。
不能浪费食物!
少典有琴赶紧将身子转过去,背对夜昙。
他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
要是被青葵发现,她肯定要不依不饶,嘲笑自己。
忽然,他听到一阵声响。
“有人来了!”
“什么?!”
这下换夜昙心虚了。
她马上将吃了一半的香蕉放回供桌上,还飞速复原了香蕉皮,试图掩盖里面只有半支的事实。放完香蕉,她倒也没忘记顺个苹果。
苹果比较好拿。
“快躲起来!”
不等神君有所反应,夜昙又强势地拉过人,不由分说地想将人塞到放着供品的香案之下。
“青葵……”
“赶紧进去吧你!”夜昙又在少典有琴背后推了一把,自己也猫着腰跟进去。
“本君为何要躲?”神君终于回过神来。
这是他的庙啊,虽然神像什么的是丑了点。
“……”夜昙回过味来。
好像也是啊……以前偷供品太多次了,她这不是条件反射吗!
不行,她不能承认!
“青葵,我们赶紧出去。”
他们这样偷偷摸摸躲在暗处,成何体统啊!
“嘘!”夜昙示意少典有琴噤声,“你要想出去也可以啊,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哦……现在出去的话,你要怎么解释?”
“……”确实会越描越黑。
夜昙非常不雅地躺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偷偷掀起桌布帘,从缝隙里向外张望。
到底是谁啊!这么不识时务来打扰他们!
这空间太小了!少典空心还几乎挤占了大部分!
夜昙定睛一看,进来的原是庙祝。
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
夜昙放松下来,看向支撑着身体的少典有琴,眼睛咕噜噜一转。
她觉得,这正是个调戏少典空心的好机会!
夜昙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来了一次在她认知中非常有仪式感的对视。看得神君一愣一愣的。随后,她便伸出双臂,两只手像水蛇一样环上身上之人的颈项,原本夹在胳膊间的苹果咕噜噜地从缝隙中滚了出去。
夜昙的手伸上来的时候,神君全身都震了一下,带着案几一起动了。
“轰隆——”
白天劈下的惊雷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吓得夜昙也是一哆嗦。
“什么人!”前来打扫的庙祝一把掀开了布帘。
这姿势……这画面……
“好啊!你们!你们……竟然在净地……”庙祝的嘴巴大张,说话哆哆嗦嗦。他艰难得举起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这对胆大包天,来神庙偷腥的狗男女。
这下,案几之下的两人彻底解释不清楚了。只是这两人的心境却天差地别。
一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一个自然觉得毫无所谓。
死一般的沉默之后,神君率先从桌案中出来,随后又将作乱的元凶也搀了出来。
“师父,我们之间,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出于习惯,神君开始了又一次徒劳的解释。
“对对对!我们之间啊……”夜昙的眼神意味深长,“真的是很纯洁的男女关系!你千万要相信我们啊!”她是唯恐天下不乱。
少典空心这傻瓜,不知道解释就是掩饰啊!越描越黑是肯定的。
真要解释的话……大可以说他是在帮她找珍珠之类的小东西啊。
虽然,夜昙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解释,但是她懒得说。
“这位师父,我二人此举不妥,对不住。”神君从庙祝那副“信你就有鬼了”的神情中读到了对方浓浓的不信任,只好先致歉,“青葵,你也一起向这位师父赔个不是。”
“不要”,夜昙断然拒绝,“人家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啊?不道!”
她吃点供品不犯法吧?本人都同意了。
“……”少典有琴一点办法都没有。
“师父,她不懂事,我替她赔不是。”说罢,少典有琴又向那庙祝拱手作揖。
“不是……你道歉就道歉,干嘛非要拉上我当垫背的啊!”夜昙不满意了。她可从来不吃亏的,即使是言语上的亏也一样。
“……”庙祝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两人。
“这位施主……倒是颇为面善。”他盯着少典有琴瞧了一会儿,凭着常年累积的工作经验,终是恍然大悟。
“我道是为何……施主你与玄商神君有些神似啊!”
“……”此时,神君真是尴尬之上又加上尴尬。
“噗嗤……”夜昙一个没忍住。
“能与神君有些相像,也是你的缘法。”庙祝大彻大悟,不打算重惩这对有伤风化的男女了。
“年轻人……有些冲动也在所难免”,他露出“谁还没有年轻过”的表情,语重心长开口,“还请施主以后切莫要再犯。”
最终,道歉的结果就是他二人分别收获了一把扫帚和一个畚箕。
庙祝看在他俩没让自己看白花花的限制级画面的情分上,终是决定小惩大诫。
“不是哎……”夜昙将手里的畚箕一丢,“这本来就是你的神庙呀!为什么你还要向他们道歉啊?”
“我们是不请自来,也坏了规矩。”神君此时恨不能消除那庙祝的记忆。
“什么叫不请自来啊!”
再说,供品本来就不是给他的嘛!他们吃一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尊重你。”夜昙的怒气已经转移到攻击庙里的神职人员上了,“你看那神像,一点都不用心,你不觉得很丑吗?”
她带他来这里,也有嘲笑他的意思。
“青葵,慎言。”少典有琴弯腰捡起夜昙丢掉的畚箕,“这些都是信众的心意,不可轻漫。”他现在并没有能力帮他们实现愿望,甚至还需要依靠信众的香火才能够恢复一点神力。
“哼!”夜昙气鼓鼓地走出殿外。
——————
正殿外。
“我说,你会不会打扫啊……”
夜昙坐在一处小池塘的边缘,托着腮,看着正在扫地的少典有琴,又叹了口气。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了!”
想也知道他不会了。
好吧,他是四界数一数二金贵的,在某些方面的知识匮乏到不行也正常。
“扫把给我!”夜昙终是看不下去,跑过去夺过神君手中扫帚,从自己坐着的地方开始扫。
“打扫呢……一般都是应该从高处到低处的。”
夜昙弯着腰扫了半天落叶,“畚箕拿来!”
站在一边的神君默默地将畚箕递出去。
“你为什么……”
这么熟练啊?
“我哪有你这么好命啊!”夜昙撩了把有点碍事的头发,继续清扫落叶,“我殿里的地都是我扫的……”说到这里,夜昙又顿了顿。
算了,不说了。
他命也不见得好。
换作是她,肯定早就把那些烂摊子都丢了,然后私逃下界了。
“你不是公主吗?为何还要亲自打扫?”这种奇怪的违和感又出现了。
“还不是我父皇他……”
“他怎么样?”
“哎呀,他不是硬要我做天妃嘛,就对人家各种要求!”夜昙嘟嘴。
反正这理由她用得很顺手,而且少典空心也吃这套。
“……”闻言,少典有琴不再追问。
就算是要做天妃,这也太过了。
说到底,她受的这些规训,都是因为天妃这个头衔。
可是,这事是父帝定的,他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
“你我尚未成婚。等……回到天上,本君……替你求情,可好?”
“……你真的这么不满意我啊?”听他又说起退婚,夜昙老大不高兴了。事到如今,她已全然忘记了初衷。
还以为他没那么讨厌她的。
“少典空心……”她幽怨的目光仿佛要将人射穿,看得神君心里发毛。
“什……什么?”
“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又不喜欢我,为何还要对我管天管地的?”还一定要帮她上学堂,“你不理我不就行了?”在宫里,所有人对自己这个灾星的态度都出奇一致。
那就是无视。
“青葵……”神君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天妃。”
少典有琴想接过夜昙手中的扫帚,手却被她推开。
“所以呢?”
“青葵你……”神君试图向人解释清楚,“在所有人眼里,我们两个人都是不可分的。你的言行就代表了我。”虽然她肯定是不在意的。
“如果我不管你,天界会如何看待少典氏?如果我不理你,其他神仙……可能也不会尊重你。”
“况且……”
闻言,夜昙有点意外,“况且什么?”
“况且,我们……还一起过了姻缘桥。”
命运与共,他肯定要对她负责。
……姻缘桥。
言下之意,就是命定之人。
但这不是她想听的。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过不了那个桥,你就不会对我好了呗?”
“不是……青葵,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对人好不是基本的礼仪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神族和沉渊族一样?”
“……你少扯人家沉渊族!”
“……”神君想起夜昙见到乌玳时的激动样子,有些无可奈何,“青葵,你孤身一人来到天界,又没有亲朋在身边,就算……就算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若有困难,找到我,我也会帮忙的。”
“那我来求你下界探亲,你为何不帮我?”
“……我”,他那是气的。
若她好好同自己商量,他未尝不能帮忙转圜。
“那时,本君只觉情念是修行之累。如今想来,的确……是本君思虑不周。”神君看向夜昙,“青葵,若是能重来,本君会帮你的……不管你是不是天妃。”或许他们天界是该有些探亲假,给那些自界下飞升的仙人。
“……”夜昙挑眉,定定地看着人。
她很少将他人承诺放在心上。但他的话,她是信的。
“……很少有人对我好。所以……”
夜昙故作无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典空心,谢谢你啊。”
她为什么要说,很少有人对她好?
神君有点莫名其妙。
“我……之后,可还有人为难过你?”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天规森严,受了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的。
“你离开以后。有的人……是对我挺凶的。”
比如天帝。
“不过大部分都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