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摇摇头,将伤感的情绪抛诸脑后,继续埋头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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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了吧!”夜昙扫完了附近那一块后,便将扫把递回去,“给你。”
神君默默接过,继续埋头扫地。
这次他的技术确实进步了不少。
“其实……”夜昙又坐上了一处花坛,她扫了眼院子。
都没人了哎!
“没人监督的啊,咱们不要扫了吧?”
“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那就要做到。”神君一本正经答道。
“那你用清洁咒?”
“不可。”
“那我用清洁咒?”
“青葵,不可弄虚作假,投机取巧。”
“……”老顽固,还是那么死板,都不知道通融。
绝对不是欲念神识。他一点欲念都没有,应该就是本人无疑了!
“你以为你是扫地僧吗?”
夜昙偷偷吐槽。
“你说什么?”她嘴里好像又出现了什么他没听过的话。
“没什么”,夜昙抬头看了看天,又指了指身后,“那什么,你快点呗,大殿后面那院子你都还没扫呢!扫完我们去吃饭!”
“知道了。”
“哎,这边还没扫干净”,夜昙收起脚,以方便少典有琴扫地。
她将脚直接搁上了池塘石壁。
有点无聊啊……
对了!
夜昙从随身带着的小包袱中抽出了一张粉色桃花纸。这还是上午买东西时老板赠送的。
她无聊的时候就会折纸玩。大多数折法都是慢慢教的。
夜昙埋头在那里叠起来。
叠完了赠品后,她又抬头看少典有琴。
“你还没好啊!”
好慢啊他!
不过他连说话都很慢。
夜昙又随手捡了几根笤帚掉下来的穗子开始编草玩。
这次编完后,少典有琴也扫得差不多了。
“干得不错啊~”
夜昙拍了拍手,跳下花坛,向他跑去。
“送给你。”白皙的指尖无比熟练地溜进了少典有琴的衣襟。夜昙将纸莲花塞进衣服的暗袋中,顺便又将编好的草蚱蜢挂在他腰带上。
挂完还不忘记拨几下。
暗香又一次萦绕在他的鼻端。
神君低下头去。
不过是些人间常见的小玩意……
在腰间翻飞的手,好像在撩拨他的神经一般,让他心头升起了一股暖意。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典有琴发现自己的手正虚扶着人家姑娘的腰,现在几乎就是将人搂在怀里的暧昧姿势。
可是这次他可没受建木果实的影响啊!也不是方才那种意外情况……
手却放在人家腰上下不来……
这算什么嘛!
少典有琴,你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啊!
玄商神君内心在咆哮。
所以他为什么不赶紧放下手?
“你怎么了?”夜昙当然感觉到了少典空心的不对劲。她愣了一会,一把将人推开,跑向正殿,没一会儿就又跑了出来。
“赶快吸一点。”她以为他又不行了,赶紧跑去把案几上的香炉抱出来。
“……多谢。”
心虚无比的神君只好又吸了点香火。
效果比清气差远了,但总也是聊胜于无。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清醒了些,不再那么头昏脑胀了。
“你感觉怎么样?”夜昙等了一会,又瞅了瞅少典有琴的脸色。
他脸色不是很好啊。
“好多了”,极度心虚,又被香火熏得脸有点灰的神君将香炉摆回了正殿,又看向夜昙,“青葵……你饿吗?”
“嗯嗯嗯!”夜昙疯狂点头。
“稍等,本君去把最后那间扫了。”
“我跟你一起去”,夜昙背起随身小包袱,跟在神君的屁股后面,进了侧殿。
进去之后,她大为震撼。
眼前的景象很奇怪。
在玄商神庙的正殿后方,居然是一个很偏僻的佛堂。
之所以知道那是佛堂,是因为里面有个残缺的佛像。
昏暗的房间,废弃不用的无头佛像,上面满是尘网。
怎么看都有点诡异。
夜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双臂。
她突然觉得有点毛毛的,小幅度地朝少典有琴所站之处挪了挪。
“别怕。”后者自然感觉到了夜昙的情绪波动。
“要不我用清洁咒吧?”夜昙提议道。
她不想待了。
“等一下。”
少典有琴看了看那佛像断裂处。他突然想起,那夜,自己与夜昙公主一起捡到的,那个菩萨的头。
长袖拂过,便化出了佛像,神君捏手为诀,将菩萨的头安置了上去。
“你哪里找的这头啊?”夜昙奇道,“刚好哎!”
可不是刚好嘛,断裂之处都严丝合缝。
少典有琴并不做声,只是默默施法,继续将那尊残破黯淡的佛像补好。
补完之后,由于清气见底,他再用不出什么别的法术。
“少典空心!”
夜昙见他身形微晃,赶紧上前扶住人,又用另一手施了个清洁咒。
“多谢。”少典有琴缓了缓,便试图将身体的重心从夜昙身上移开。
至此,他们眼前的佛像终于露出了原貌。
正是灵吉菩萨。
“这佛像,放在此,是否不妥?”玄商君觉得有点不对劲。
“哎呀,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这里就是祂最好的去处。”民间信众向来就是谁灵拜谁的。
“你不是说不能干涉信众的嘛!”
“我饿了!”她不知道为何他们要浪费时间在这里,“走了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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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玄商神庙之时,已近黄昏。
“青葵。”
“?什么事?”
夜昙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正要撒腿跑出去找吃食,却被叫住了。
“这个给你。”
少典有琴将腰间所系的玄珀取下,递出去。
“本君没带钱。这个可暂抵今日的花费。”
他不能让青葵出钱,但现在身上值钱的就只有这个。
“你……这个……就暂时押我这吧,等你有钱了再赎回去好了”,破天荒的,大财迷离光夜昙没有上手接,“帮我戴上呗?”
少典有琴也没多说话,只是弯下腰,开始替她系玉佩。
夜昙趁机将头抬得高高的。
不行了,她鼻酸。
你要忍住啊,离光夜昙!你可是要当沉渊第一大恶煞的人,可不能当众哭鼻子丢这脸啊!
待少典有琴系好了玉佩,直起身时,夜昙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青葵……”少典有琴看到夜昙的脸,有些惊愕,“你……你怎么了?”
“刚才……路过的那个扫大街的……”转移矛盾,夜昙一向驾轻就熟,“灰尘进去眼睛里了。”
“别动”,神君蹲下身来,“我帮你吹一下。”
“不用……”
夜昙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眼睛本来就有个迎风流泪的毛病,你还给我在这吹吹吹!”她的语气恶狠狠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神君有些无措。
她怎么就突然哭起来了。
“呜呜呜……都怪你,都说了不要吹人家眼睛!”夜昙哭得更大声了,一把扯过少典有琴递来的手帕。
最初,只是微澜。
然,风起于青萍之末。
如今,她本就荒芜的心恍若被大风刮过一样,剩下一片狼藉。
她好难受啊!
离光夜昙,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最不耻那些情爱纠葛的吗?怎么就变得这么矫情了?
而且这个少典空心也很奇怪!
明明就能想到在南天门布阵,理应是个谨慎的人才对。
为何就是看不穿她的谎言呢?
好像她说什么都会相信一样,还要对她这个大骗子这么好。
这点和青葵真的像!
一样的大大大傻瓜!
一对傻瓜。
她得赶紧给他治好了,治好了就还给姐姐。
虽然她是有点舍不得,但就像嬷嬷说的那样……好的东西,她大概的确不配拥有。
万一坏在她手里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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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哭了……青葵……”夜昙止不住哭声,不知如何是好的神君只能继续当街哄她。
时值傍晚,长街之上,行人来来往往,正赶着归家,见着这对俊男美女,纷纷侧目。
投来的那些目光之中,含着四分指责,三分不屑,还有两分果然如此的透彻,一分对小姑娘所嫁非人的同情。
好了,现在路人都以为是他欺负她了。
“看什么看,他没欺负我!”夜昙也注意到了这事,很凶地瞪了回去。
“啧啧……”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大摇其头。
“真是感人呐……”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公子。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女子啊……”这次出声的是位中年妇人。
她们女人怎么会这么苦,受了委屈还要咬牙维护官人。
“我怎么了啊!”夜昙有种扑过去咬人的冲动。
神君拉住人胳膊。
“青葵,你别跟他们吵。”
“这位公子,和娘子吵架了啊?”
不远处,一位在街上摆摊卖包子馄饨的店家招呼起他们来。
“啊……”对了,青葵刚才说她饿了。
“青葵,你想不想吃馄饨?”神君试探着问道。
夜昙泪眼朦胧地看了看少典有琴,又看了看馄饨摊,点了点头。
“吃!”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根本不像才哭岔了气的。
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然后再去吃顿大餐,这样才有力气继续哭。
“呜……”夜昙边哭边往馄饨摊走。
“二位这里坐。”
“呜……”夜昙继续用神君的手帕抹眼睛,“菜单……看不清。”
她被自己的眼泪辣得睁不开眼。
“你等一下。”
神君只好自己去点菜。
店家很迅速地为自己新招揽到的客人上了两碗馄饨。
一碗虾肉馅儿,一碗荠菜馅儿。
“你怎么知道……嗝……”看到好吃的,夜昙就没功夫伤感了,“本公主爱吃这个?”
“快吃吧。”神君咳嗽了一下。
当然是几万灵珠一盘菜那会儿知道的。
“哦。”
夜昙开始闷声啃馄饨。很难得,她不发一言,眼神也盯着碗盯得发直。
仿佛她的世界里就只看得到这样吃食。
“青葵?”神君完全搞不清她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夜昙继续对少典有琴的喊声置若罔闻。
“公子啊,你家娘子年纪还小,得多哄哄才行的。”店摊露出一副熟悉的“我是过来人”的态度,在少典有琴耳边低语。
“哄?”
神君侧头,只见夜昙还在那专心致志地干馄饨。
“对啊!”老板觉得这后生一看就没经验,“女人当然得哄了!”
“可是……”神君硬着头皮讨教,“要怎么……”
哄?
现在这尴尬的氛围,他也有些受不了。
“自然是给她花钱。”
“可……我没钱。”
说来惭愧,他真的是身无分文。
“公子说笑了。”老板指了指少典有琴身后,“这点小钱公子总有吧?”
少典有琴转头。
“……多谢提醒。”他朝着路过的小贩招了招手。
“公子您吩咐!”那小贩很是殷勤地将插满糖葫芦架子递过来。
“这……哪个最甜?”虽然都是些哄小孩的玩意儿……
但他不懂啊。
“公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小贩殷勤介绍。
“青葵?”神君看向夜昙。
由于少典有琴没钱,唯一值钱的物什还抵押了,最后还是夜昙一边吸溜嘴里的馄饨,一边给了小贩几个铜板。
那串糖葫芦自然也被她拿在手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结账谁最大嘛!
“糖葫芦……”夜昙快速吧唧了几下嘴,咽下了馄饨,又咬了颗果子含在嘴里,“唔……你吃吗?一起吃呗?”
食物下肚后,她基本已经恢复了,也没介意少典空心用她的钱哄自己的事。
吃东西最能让人幸福,若此时有火锅就更好了。
“……嗯。”神君就着夜昙的手咬了一口。
现在,他稍稍理解了店老板说的那句“女人是需要哄的”。
总之,自己不能再和她对着干。
“你再吃点?”
“……嗯。”只要她不哭了就好。
他二人默默无言地以一人一颗的速度啃着糖葫芦。
但那糖葫芦是单数。
最终夜昙咬了剩下一颗,还留了半个,朝少典有琴努了努嘴,“那半个你吃吧……”
吃就吃。
神君不再犹豫,吃完了剩下那半个。
“走吧!”夜昙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
“我们……去哪啊?”太阳都下山了,该回去了吧?
“布庄啊!”夜昙转头给了少典有琴一个“你真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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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庄。
“这家,我们早上不是已经……”少典有琴有些疑惑。
“是啊。”夜昙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店里。
她一早就预定了被子的呀。只不过老板说要备货,而且他们还要逛街,不方便拿就是了。而且,她早上买的衣服都寄存着呢。少典空心这家伙真是的,逛个街都逛不明白。
等二人在布庄拿到了一早就预订好的被子,天已经完全黑了。
“你拿着这个!”夜昙将手上的蚕丝被塞给少典有琴,“不许变没!得用手拿着!听到没有!”
“为何?”他真的不是很懂。
“因为这样才有氛围!”逛街的氛围,还有“买买买”的快乐。
夜昙冲人叹了口气,小没就不会像他这么笨。
“欸?”等他们走到大街上时,夜昙的视线一下就被明灭的灯火吸引了。
是一群小孩子在玩灯。
夜昙眼冒精光,走不动道了。
“青葵,别玩火。”少典有琴还是改不了说教的习惯。
没办法,谁让她一副蓄势待发,要抢小孩子玩具的样子。
“我哪有!”夜昙叉腰。
“你看清楚了,这是灯!是灯好嘛!”
缚竹为轮,展转相环,悬灯环中,旋转翻覆而灯不倾灭,是为滚灯。
“再说了!谁小时候没玩过火!我听三真说你还当初……”
而且,你的神识辣目,都那么大了还玩火呢!
这句话,夜昙没说出来。
“……打住,别说了。”他知道她又要说自己玩火那事了。
“欸,你别抢孩子的东西……”
“哎呀,你不懂!”夜昙飞起一脚,从一个小孩的脚下抢下了一个滚灯。
那小孩倒也不恼,只是摸了摸后脑,笑嘻嘻地又去抢同伴的球。
“为何……”神君有些奇怪。
“这竹灯内置关换,就是供人沿街蹴转的。因为灯火不会掉出来,就不用怕烧着手了,所以有很多小孩子会玩。”夜昙向某个天界来的乡巴佬解释道。
“其实,我也早就想玩了!”可惜一直没机会。
“在宫里的时候,他们打马球都不肯带我的”,夜昙的心思已然全在脚下的滚灯上了。
“哈哈哈哈……”夜昙开始变着花儿地乱踢。
纸灯在衢中腾掷不休。
规里星桥,寰中银瓮,火轮旋燕天中央。
点点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若灿烂的花火。
“青葵,你慢点!”
他是不知道,人界还有这样的蹴鞠。
那些孩子,还有她,仅仅这一点点的快乐,就能让他们眉飞色舞,心满意足。
“接着!”夜昙冷不防地抽起一脚。
球滚到了少典有琴脚下。
现在气氛正好。
神君索性将手上提着的东西收起了,上前又将球踢回给夜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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