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眼见岳离商合上眼眸,季秋枫再次将犀梦香点燃,悄然入榻。不料榻上这人竟是假寐,抬指一挥即让其覆灭。
刚冒头的烟顿时腰斩,不出片刻就消散无踪。季秋枫抱着这人,避开包扎的那只手紧贴。
摸索半晌才发觉岳离商那只完好的手露在被子外,与肩齐平,手掌故意垂放在床榻边沿。若要十指紧扣,季秋枫只能爬到他身上去。
“……”
知道对方故意为之,还如此行事的可能性为零。季秋枫也不多费力气,打算直接撤回手入睡。
岳离商却侧身过来,迅雷之势逮住那只摩挲游移、正欲龟缩的手:“舅舅是觉得白日宣淫有失体统,所以打算夜深人静同我……好好殘眠一番吗?那我能晋去,漕骷你吗?”
后半截讲那两句脸贴着脸,又尤其胆大包天,着实脏到了季秋枫尊耳。
换做以前那必定是要拳脚伺候一番,此时此地却不能如此作为。季秋枫默念了好几遍“苦情模式”,才调整出一副能普度众生的菩萨心肠来。
前十夜皆已尽去,季秋枫获得的奖励颇丰,其一便是这个男人无可隐瞒与吐露真情,只要季秋枫有问,就一定会有答,半分做不得假。
器物类的奖励或许只能使用一次,而人的心绪与言语,他不确定这样的奖励是否还有效,只好以身犯险试探一番。
季秋枫被逮住的手尚放在岳离商胸膛上,他十分有技巧的捏了一下,唇落在这人脸颊边轻吻:“……阿离,疼吗?”
目光在岳离商颈脖处,那是他留下的印子。为了引渡那缕煞气,岳离商甘做诱饵,以至于颈脖处被咬得不忍卒看。
“……不疼。”
这道疤岳离商没有消去,季秋枫正好心疼的关怀:“是舅舅不好。”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这种事季秋枫手到擒来,于是不待这个男人说些什么,他便翻身覆压上去,与其唇齿相依。
最具威胁的事物已不复存在,季秋枫无愧半人渣老變態,抱着人吻得缠绵悱恻,手足并用一路摸蹭捏搓,确定事实果真如此当即悬石落地,用他这辈子没用过的温柔语气给人画饼:“……阿离,待山河昌明,一切尘埃落定,舅舅带你走……好不好?”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情或假意都不重要,首先骗过了自己,自然就能骗过别人。
分明已被折磨得心痒难耐,岳离商却只是紧紧揽住他,半分逾越之举都没有。大约是这具残躯快要枯竭涸死,这个男人终究成了季秋枫的手下败将。
眨眼间天旋地转,岳离商翻身而覆,抱着季秋枫的手越收越紧,两具躯体密实相贴,几乎就要融入彼此的肌骨中。
“手还有……”
“伤”字还没讲出,其余剩下的话语已经被岳离商尽数封堵。季秋枫被逼的无处可退,许久过去,甚是艰难地错开一道缝隙,沉沉喘息半晌才将气儿喘匀。
于某些人而言,情欲难分,有情才有欲。但这尘世蝇营狗苟,多是薄幸自私之人。
眼前这个人呢?他是怎样想的?他的情与欲也尽归如一么?
唇开合几次,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冒不出来。
无法询问,亦无法吐露。
眼前之人,辗转蹉跎了一辈子,即便咫尺之距,有些话也不能倾吐半分。
那如此作为又是为何?岳离商大抵知道,但是他并不想太清楚。所以任由这样的行与欲界限模糊,含混一团。
就这样吧,反正……
最终还是岳离商推开了季秋枫,周身魔息运转,不出片刻,连带季秋枫燥热的躯体也逐渐平静下来。两人平躺,共用一枕,岳离商率先打破夜的寂静。
“舅舅还有什么话想要问我么?”
季秋枫轻抚他的脸,将那缕黝黑垂落的发丝撩开,拂到耳朵后面:“白日你说玉引飞霜在等,那你呢……你在等什么?”
“舅舅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岳离商揽着他的手收紧几分,讲完这句话便合上了眸子。
合算过日子,即便这个尘世发生的事略有差异季秋枫也隐约能猜到,应是那罪恶源头——天书皇城。
是季秋枫想过避却无可避之地,亦是季秋枫想过插手却无可奈何之地。
慕氏皇族御下统共三十六城,除却人间炼狱沉鱼场处蜀中之外,其余城池以凉川为界,南北远近紧紧连接。
一至天明两人便起身,踏出蜀中,沿路所经每一座城池皆是饿殍满地,怨声载道不绝于耳。
距蜀中最近的一座城叫渭城。春雨泽轻尘,杨柳抽新绿,尚且湿濡的空气中弥漫着春的生息。
路上行人屈指可数,仅有几个皆是匆匆忙忙,仿佛出了家门就被鬼缠上了一般。只有张榜告示处有几个小孩子在比谁投石子更有准头。
小姑娘力气小,几乎人都要贴到告示上才勉强中一个,打准便立即欢呼起来:“哥哥我中了,哈哈哈,大坏蛋,打死你!!”
小胖墩儿十投八准,见状嘿嘿一笑,拊掌道:“颜颜打得好!打死这大坏蛋!”
然后又对另外几个孩童道:“谁要是打中大坏蛋的妖眼,本少爷便奖励他两串糖葫芦。要是一个都未打中,那就跪在地上学狗叫!”
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便围在一起,挨个投掷,或许是运气好,基本上都中了一两次。直到最后一个尤其瘦弱的孩子,他才举起石子便哇哇大叫一声,吓的丢掉石子乱窜:“啊啊啊啊!眼睛……妖怪的眼睛在动!啊啊啊!!”
另外几个以及那小胖墩儿少爷才不信,大步流星靠近去瞧,盯了半晌也没什么异常,哼一声道:“肯定是你在胡说!根本没动!”
岂料这时那双眼睛真的眨了一下,几个小孩子登时拔腿乱窜,鬼叫不停:“啊啊啊啊啊!妖怪活了!快跑啊!!”
慌乱逃跑中,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被几个男孩子一撞,直直跌坐在地,顿时嘤嘤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