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司攸宁自作多情,满京都城云英未嫁的世家贵女有八成以上都曾有意无意地与她表示过思慕。
暗送秋波,投瓜送果,制造偶遇,假意被英雄救美,按点蹲守,偷偷尾随,溜进王府自荐枕席,桥段各有不同,层出不穷。
楚王是天之娇女,但并非傻子。
不用多想也知她们的爱慕并非仅仅是心悦她那般简单,更多的还是为了她楚王的这一重身份。
当今圣上六子十二女,只她一人被封王,地位仅在皇太女之下。
更何况近些日子,朝中频频有流言传出,皇帝有废太女之意。
如果是为了接近她,为何要乔装打扮,不露真容?
可若不是为了她,又何必偷偷送她重金奇药?
表达爱慕的花样司攸宁见识过很多,可像狄柒这么自相矛盾的是头一次见。
司攸宁自诩心思缜密慧眼识人,也没瞧出狄柒真正意欲为何。
翌日,一大早。
狄柒没有被叫去打扫庭院,而是又被调到了司攸宁身边伺候着。
有了前两次无缘无故惹司攸宁不喜的经验,狄柒这一次可是努力做了功课的。
这两日她除了牢牢记住半夏交代过的话,更是在吃饭的时候,事无巨细地偷听了丫鬟们谈论司攸宁相关的每一个字。
除此之外,她还从黄厨娘的嘴里套出了司攸宁的口味偏好。
现在的狄柒敢拍着胸脯倒背出司攸宁的所有喜恶。
老天从来不会辜负一个有准备的人。
凭借从小跟着师傅行走江湖(四处流窜)学得察言观色的本事,狄柒连着六次夹对了司攸宁想要吃的下一口菜。
司攸宁慢条斯理地吃掉碗中的虾仁,齿尖刺过虾身,贝齿紧紧咬合,将虾肉咀嚼粉碎,缓缓咽入腹中。
如此熟悉她的喜好,又能精准猜出她的想法,必然是有备而来。
若只是追求也就罢了,赏上一百板子赶出王府。
若是细作。
司攸宁眸间寒芒毕现,也没了再吃下去的兴致。
司攸宁放下筷子,一双白嫩的手端着漱口的茶碗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眼底的情绪迅速敛去,司攸宁抬眸,面色平淡地瞥向手的主人。
满脸堆着讨好的笑意,像极了跳在她衣袖上歪脑袋讨食的傻鸟。
傻得不像一个细作。
以京都这群老狐狸的尿性,应当没有人会发善心,浪费钱财去培养笨蛋。
司攸宁挑着眉接过狄柒手中的茶碗,心情也跟着舒缓了许多。
最近她忙着装病,没抽出时间逗那只傻鸟,也只能再寻一些旁的乐子了。
伺候了一早上,终于换来司攸宁的表情松动,狄柒直觉五百两离自己又近了一步。
只要哄得司攸宁高兴,愿意留她在身边伺候,光明正大地进入书房不是指日可待。
司攸宁慢悠悠地漱口,余光瞥见笑容灿烂的某人,嘴角勾了勾。
表现的如此明显,看来是不想再隐藏心思了,是吗?
狄柒偷偷观察着司攸宁的面色,白面粉鬓,精气神十足,瞧不出半点病态。
病好了,是不是该做点正事了?
比如去书房处理一下公务?
殷切的眼神太过炙热,让司攸宁想无视都不行。
无耻狂徒。
回头那一百大板,就让牛壮去执行吧。
“王爷,谢世子来了。”秋白从前厅走来,颔首与司攸宁禀报道。
“带他去书房。”
狄柒闻言,心中一喜。
谢世子,恩人,你可来得真是时候!
司攸宁起身,秋白带来的两个小丫鬟上前替她梳妆,临出门前狄柒很有眼力劲地拿着大氅候在一旁。
“今日外间有凉风,王爷还是披上大氅再出门。”一番话说得关怀备至。
像我这么贴心的小丫鬟,一定要时时带在身边不是?
司攸宁本能地想拒绝,眸光瞥见窗外被大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树枝,停了脚步。
狄柒动作利索地给她披上,就听到司攸宁道:“随我去书房。”
“是。”狄柒语气波澜不惊,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但这花只开了一路就谢了。
司攸宁带她来书房,却没让进门。
狄柒站在冷风中,看着随风胡乱摆动的一簇簇花团,好半才缓过神,隐隐有一种司攸宁故意戏耍她感觉。
难不成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露出什么破绽,惹她怀疑了?
昨日夜里下了一场雨,一早上都是半沉不沉的阴天,干站着实在太冷,狄柒索性寻了笤帚扫起院子里的落花来。
屋内。
执着白子的葱白指尖落下,原本就稀疏的黑子瞬时又被吃掉大半,败局已定,并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谢庭舟接过阿尤递来的热茶,轻抿了一口,浅笑道:“今日心情不错?”
司攸宁这人,心情好时棋风锐利,下手快准很大杀四方,给对手以痛快,心绪不佳时便温吞无力,看似稳健保守,却早已暗中埋好陷阱,每当对手以为必胜之际,却被她围杀反吞,反复多次,叫人输都输得不痛快。
“尚可。”司攸宁轻轻吹了吹茶碗上飘起的白雾,斜靠着软塌看向庭院,弯着唇角道。
波斯舶来的琉璃沙漏里,白色流沙簌簌落下,堆出一小片高低起伏的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