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不到,怕不只是尚可。
谢庭舟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屋子外寒风诈起,树枝上一串圆不溜丢的小麻雀蹲在树枝上,一个挨一个紧紧贴在一处。
有趣归有趣,可谢庭舟记得司攸宁往日对这种小东西并不感兴趣。
“今日礼部右侍郎递了折子。”
司攸宁收回视线,嘴角的笑意更甚,“礼部?为了泰山封禅?”
仁德帝在位二十年,北击匈奴,南平蛮夷七族,一月前甘北传来捷报,安平候大败苏科沁部落,苏科沁首领呼耶阐王对梁国称臣。
至此梁国国土比之太始祖开国时扩展了一倍有余。
如此‘丰功伟绩’,自是少不得登封报天,与祖宗和天地陈说夸耀,以彰其功。
“你猜到了。”谢庭舟眉眼淡淡。
依着梁国的祖制,封为祭天,由皇帝登高台以报天之功,禅为祭地,由皇后辟场祭祀以报大地之恩。
梁国有五位皇帝去泰山封禅,高祖在一统山河前后更是两次封禅,礼部对于封禅早已有一套成熟完善流程,只要按部就班套用,上呈陛下便可。
可今日侍郎却单独在朝会上上折,想来是有什么事,需要拿出来让同僚们一起‘商讨’。
梁国上下皆知帝后伉俪情深,先皇后于五年前薨逝,中宫之位便一直悬空。
梁国无皇后,那么祭地一事由谁来主持便是个问题。
换个角度来讲,谁能主持这场祭祀,就是最后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后的人选。
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皇妃有三位,万贵妃、李淑妃和丽妃。
丽妃年方双十,膝下无子嗣。
万贵妃和李淑妃都是仁德帝还是太子时就纳为侧妃的老人,且都育有皇嗣,身后还有安平候和李宰辅两座大山撑腰。
这俩人不管是推谁上去,都会得罪另一方。
礼部尚书方留之那个老狐狸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将这个烫手山芋握在手里。
至于扔出来是有意避祸还是另有目的,就不好说了。
司攸宁摩挲着杯盏的边缘,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转而对秋白道:“我这病时好时坏,还要多休息几日才是。”
秋白会意,执笔替楚王写了一份告假的奏疏,转身唤了小厮给宫里递上去。
*
乌云渐散,日光穿过薄薄的浮云稀稀疏疏地撒了下来,枝头的麻雀抖着羽毛,啾啾几声飞远。
司攸宁放下手中的书册,斜靠在软榻上,视线从枝头移到游廊。
廊下,狄柒倚在廊柱上,怀里抱着扫帚睡得正香,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在她的嘴角折射出点点细碎的光。
正准备吃大肉包的狄柒突然脚下一滑,踉跄一下从梦里醒来,迷迷蒙蒙地睁开眼。
司攸宁双手环胸,慢悠悠地收回腿,眯着眼看她,“当值的时候偷懒睡觉?当丫鬟的规矩没学过吗?”
狄柒能混进王府是花钱买了假身份,管教嬷嬷当她是做过丫鬟的,便只随嘴提了两句府里的规矩,并没有细心教过丫鬟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怕司攸宁会往深里追究发现端倪,狄柒赶紧抹了一把嘴角站起来,讨好地问道:“王爷可是要用膳?”
做贼心虚的模样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她倒是想看看,这人还能装到几时。
司攸宁弯了弯唇角,心情颇好,“传。”
“诶!”狄柒欢快应道。
直接传膳不就是要在书房直接用饭?
狄柒乐颠颠地去伙房端了饭菜过来,得偿所愿地进了书房。
有了上午的前车之鉴,狄柒没敢表现得太明显,规规矩矩地布菜。
用过午膳,司攸宁也没有休息,接着处理公务。
司攸宁被封楚王后,皇帝让她做了宗正寺少卿,平日里做都是处理皇族宗室内部的事务。
这职务官职高,却是个闲差,碰到的也多是一些宗亲婚丧嫁娶、添丁修碟之类的琐事。
大部分时候下官们拟好折子,司攸宁过一遍,再盖个章便可。
上月她奉命去了一趟旧都,等处理完堆积的折子都已是掌灯时分。
司攸宁放下手中的折子,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余光瞥见一颗强撑着双眼,一点一抬的脑袋。
好看的凤眸眯成弯弯的月牙,纤纤玉手捏着高高抬起镇纸,又猛地重重的落下。
铛的一生重响!
狄柒被吓了一跳,霎时从梦中惊醒,一头磕在书架之上。
“哎哟!怎么了?!怎么了?”狄柒揉着脑袋,眼角直冒泪花,四下张望。
下午的时候,狄柒偷偷将书房打量了好几遍,瞧出了一点门道,但碍于司攸宁在场,她没敢明目张胆地试探。
除了帮司攸宁端茶研墨,狄柒基本无事可做,只能无趣地看司攸宁办公,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司攸宁双手抱胸,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开口道:“当值的时候偷懒睡觉,两次。”
“按着王府府规,罚……”
进府第一日就被管事嬷嬷强迫背了整整一百条府规,狄柒记了个七七八八,府规不是挨打就是罚钱。
这两样,不管哪一样都让她肉疼。
她心下一急,赶忙握住司攸宁的手,“王爷,我错了。”
“你!”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司攸宁面上黑了一度,用力甩开她的手,“放肆!”
被甩开的手扫落了桌旁的公文上,文书掉了下来,霹雳乓啷地砸到地上,狄柒抬手去接。
弯腰一瞬,狄柒耳尖动了动,余光中扫到了一丝冰冷的寒光,忙往前一趴。
司攸宁正想开口唤人将狄柒赶出去,可下一刻就整个人被她压在了身下。
她的目光徒然一凛,冰冰冷冷地扫向狄柒。
狄柒暗道一声糟糕,将刚刚接住的玄铁飞镖往袖口里藏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