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下一秒林原就直接扑通一声,双手双膝伏地,跪在周绥面前,又抬头望着李重衡,神情坚毅:“李大哥,周公子于我有恩,若真有那日,我定会以死相拼,护住公子。”
周绥在内心叹了口气,把地上的林原扯了起来,抽过自己的手帕递过去,点了点他粘着细灰的手:“重衡他开玩笑的,不当真。”
李重衡一掌压在木桌上,此刻也不计较其他的了,只是眼神牢牢地随着周绥给出去的蓝绢手帕,在林原手上反复来回地轻拭。
周绥难得温吞地同林原讲了许多,言语间左不过是让他别想太多,讲到最后周绥没什么感受,反倒是林原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眼眶泛红,就差声泪俱下。
李重衡烦躁地收回目光,右手摁在桌案上的手指不知觉地微拢,转头看向窗外。
他想,若是他能每日守在周绥身边,一定会比林原这个弱不禁风的人做得更好。
三人没在木屋里停留太久,李重衡换了件衣服后便走出屋子,背起药篓准备往镇上去,还顺便从压在床底的红木箱中拿了件昨年早春周绥送他的一件朱红色披风,抖了抖,给周绥披上。
站在门口等人的周绥感受到身后的一阵风,阴影覆下,李重衡板着张脸,捏着披风的细系带站在他身前,耐心仔细地打了个结,又拉紧了两边,生怕周绥出门冻着。
周绥突然发现李重衡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大。
周绥的身量算不上太高,只能说是正常男子该有的身形,对比之下李重衡几乎可以把他盖在自己的身影下。
李重衡抿唇认真地看了一眼周绥,在油灯下他依旧白得摄人心魄,他在收到的这件披风那一刻就觉得朱红色衬得应该是周绥好看,而不是他,果然今日上身是这样。
他不明白周绥为什么将这件披风送给了他,这本该最适合周绥颜色的披风却在李重衡的收藏箱中珍藏了一年之久。
周绥对气味很敏感,在披风上身时就闻出了一股淡淡的木香,再看底下崭新的部分和几条深色的折痕,他问:“这也从来没见你穿过。”
李重衡避开视线,不知如何作答。若是可以,他会将有关于周绥的东西都通通藏起来,但周绥总不让他做这种事。
本以为又要挨周绥一顿不轻不重的说教,却没想到周绥轻声开口:“不喜欢这个颜色和罗纹?下次给你换新的,带你去布行,自己选。”
李重衡背对着灯光,在暗色中周绥并不能敏捷地捕捉他的神态。他凝视着周绥几秒,似乎还在等他回话,李重衡哑声回答。
“好。”
“那以后要穿。”
“好。”
只要是周绥,什么都好。
-
周绥本想直接带着林原回去,但林原见他咳症又重,于是便说要同李重衡一起去抓把药。两人在周绥病症方面倒出奇地志同道合,周绥架不住,又不放心路上李重衡再对林原说什么怪话,把人气得当场铁骨铮铮地下跪,索性一趟跟着去了。
此时夜幕已至,三人徐徐行在小道上。等到镇上医馆时,街上许多小铺都已打烊,只剩下几个摊贩推着小车,发出轱辘的声响行走在清冷的街上。
李重衡走在前头,轻扣门扉,没过多久仁济堂便来了人开门。
“是重衡啊,这么迟还送过来,路那么黑,明天也不迟啊。”
开门的是仁济堂的医者庞卓老伯,早年是云游江湖、行善四方的大夫,晚年才定居在坞山,开了个医馆,其在镇上也颇有名望。前几年的坞山爆发了一次大灾疫,周绥害病垂危,是庞卓费心施力地将人从阎王殿里又拖了回来。
“这不去了好些天,怕您要用到这些。”李重衡将药草抱在胸前,指了指舂桶旁的空地,“先放这儿?”
庞卓点头,这才发觉身后还有二人。
“庞伯。”周绥微微躬身。
“阿绥怎么来了?可是身体不适?薛霁水呢?”
周绥不想继续喝苦药,抢先一步:“我没事,外祖父没来,只是过来看看您。”
庞卓摸了一把花白的胡须大笑:“我这一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你,三天两头病着,还是少让我看见你些才好啊。”
“庞伯,别听他的,这次工钱不用结给我了,给他开些药,他咳疾又犯了。”李重衡在不远处听见了周绥说的话,很是不满地打断了,又瞪了林原一眼,好似在讲“你怎么不反驳你家公子”。
林原收到李重衡的眼神警告之后,也加入了开药阵营,添油加醋地说:“是啊,我家公子方才咳得可厉害了,身体虚得很……哎哟。”
林原抱着后脑勺偏头看,见是李重衡伸手敲了下自己,脸色发沉。
“说点好的,缺心眼儿。”
林原委屈,但如捣蒜般点头:“反正您快给我家公子瞧瞧吧。”
话音刚落李重衡一记眼刀又飞过来,吓得他不敢再多嘴。
“麻烦您给周公子看看。”李重衡收回目光,满不在乎地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
庞卓乐呵呵地笑着点头,请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