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子弹砸进景岁脚尖前的污土,崩开的弹壳敲在它脑瓜上。
污染物一声痛嗷。
男人冷漠地低举着手,黑色枪口向上微抬。枪座余威牵动着腹部伤口,鲜血浸透了景岁那个已经牺牲了的布条窝,让本就脏的布条更脏了。
小团子两颗黄豆大的眼睛泛着污黑至极的冷光,咧开的嘴巴上隐隐闪过利齿的寒芒,“臭人类!你占据了污的洞!污的窝!还敢威胁污!”
污染物景岁的控诉,落在裴淞之眼中,是那只巴掌大小的黑色小污染物,对他的血肉露出垂涎的目光。
围墙上,他遭背后之人暗算,在与污染物树蛙对敌时突发精神恍惚状况,腹部被蛙舌洞穿濒死之际,余光瞥见过这只污染物。
黑色一小团,藏在围墙伺机而动,又骤然变大、蛙口夺食,将他当做储备粮运至荒野区深处。
见识过黑团子变黑雾的真本事,因此不管让裴淞之怎么想,他都不会对眼前这只污染物降低丝毫警惕。无论它现在看上去是多么的弱小,身上一大半毛发扯落,状况多么的惨烈。
他始终没有放下枪。
也不知道是不是臭草的孢子雾浓郁到熏得污眼泪都冒出来了,凶凶的黄豆眼忽然泛起水花,眼角的毛发打湿成一缕缕。
景岁爪还瘸着,污身也因为疼痛而神经颤动,它嘴里“嗷”着裴淞之听不懂的语言,像一只色厉内苒的幼崽,朝洞穴探爪。
黑色的可怜兮兮小模样,像极了他曾经喂养过的一只流浪猫崽,死之前也是这样,瘸着爪、流着泪,发出“呜呜”的叫声,死在他面前。
裴淞之的这一枪在看到团子飚眼泪时就再没能打下去了。哪怕他在心里给自己下达无数道“它是污染物”的命令,枪支最后还是随着脱力的手腕,掉落在地。
也罢,本就是这只污将他从树蛙的舌头上抢走,已经让他多活了一段时间。他受伤太重了,腹腔内部一团糟不说,身处污染区险恶的环境里,一点感染就能把他的命带走。
早死晚死都要死,那只污染物想吃一□□的,新鲜的,他又何必去阻拦呢?
人到临死时,连恶人都要变成圣母心。这句话,裴淞之体悟到了。
想通了要以身饲污,做个圣母。裴淞之一下子卸了力,瘫倒在石壁上,面色青白,绷紧的唇边放松。
他摊开的双手,仿佛作出了一个迎接动作。石壁为餐桌,人类为佳肴,污染物景岁为唯一的品鉴者。
芝麻小团子惯常缩在毛团里的尖耳“歘”一下竖了起来,湿漉漉的眼睛露出狐疑的光。
“嗷嗷?要干什么?”
“你不是想吃吗?现在血都是烫的,不赶紧喝一口?等几小时过去,没准就凉了。”
裴淞之还剩下最后一点力气,高热冲击着他的理智,将他脑子烧得有点不一样了。
只见男人支起右手,摸了一把腹部渗出的血,摊开那双沾了泥灰的猩红色掌心,朝向污。
“退!退!快退!别想害污!别抹在我的洞穴里哇啊啊!污最讨厌污的洞穴脏脏的、红红的了啊!”
语言不通造成的骇污误解,让芝麻团终于炸毛了!
早知道抢走的人类是个蠢蛋,可能伺候不好污不说,还要污白白饲养,它景岁!就不应该动那颗该死的恻隐污心!
臭人类死了就死了!长得再让污心神荡漾,没脑子的玩意儿有什么用!
“看来……你还不饿……”
裴淞之见过的、死在他手里的污染物不胜枚举。无一例外,每一只嗅到他的血,就像西游记里的妖怪闻到唐僧味,没有污染物会不垂涎他的血肉。
眼前这一只,是唯一一个例外。他这么新鲜的百来斤血肉都搁在餐盘上了,这只小污染物竟然躲开了。
挺有意思的。
他若是再早些遇上,或许会考虑将它抓了,吩咐研究中心打造一个结实的笼子,拔除掉它的爪牙,确定无害后,关进去研究一二。
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裴淞之眼前开始模糊,一大片一大片的黑点弥散。
记忆最后,是那只污染物跳在他脸上,有点臭的爪子往他嘴里塞了点东西,然后是“啪啪”几声脆响,脸颊更热了。
“呼——”景岁从人类脸上跳下,倒在地上,累瘫成球。
它给人类喂了一把它受伤严重时常吃的草,其他活不活的,就不归它管了。
它很累了,这一天又是抢了个人类,又是挨打,又是从那么远的围墙那靠爪走回安全窝,完了还和这个白眼玩意对峙,景岁想着想着,它眼皮子就打架了。
绵长的呼吸交织着人类微弱的换气音,成为这处洞穴有主以来,最热闹的一曲。
与此同时,这一处被人类命名为一号污染区的密林,也陷入污染物横行以来,人类密度最大的混乱时刻。
十辆装载车塞满武器与人类强者,在螺旋直升机的探路下,朝着密林深处、大污气息最浓郁的地带步步推进。
密林东侧,离围墙最近的污染物公鸡的打鸣声变得尖锐又富有节奏,人类的一举一动便暴露在荒野区所有污染物耳目中。
森林进入戒备状态。
密林中段,树蛙缠绕于最高的树梢上,新长出的蛙舌垂落在污土,往污黑色的烂泥地里注入毒液。
密林西侧的污染物蜡烛树,蒸干景岁留下的唾液潭后重新扎根在此,摇曳着憧憧蓝火,头骨容器撞击出对大批食物即将到来的欢欣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