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难明显顿了下。
他有些惊讶,但经历这么多,他已经不怕面对自己和周廷的感情了。血缘也好,道德也罢,他爱的这个人,不会让他重蹈覆辙,可以和他并作作战,就够了。
周廷明显在等易难的那句表白,然而那两个小孩去而复返,刘刚也找了过来,塞给易难一把水枪,兴致勃勃地说:“易队,开干!”
易难扫了眼伤手,心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抬头,说:“好,喷死他们!”
周廷作为哥哥和战友,举着个水枪,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为易难挡了不少水,但依旧沦为水狗,准确来说是绝世大帅逼水狗。
此时,消防水枪朝他们这边喷洒‘祝福炮弹’,水柱黑压压喷成一片,于头顶处布成短暂暗影。
一小孩指着穿着警服的周廷,对着小伙伴蓦地童言无忌。
“那个警察在黑暗里面,被祝福砸中,变成了幸运小狗。”
“你说的不对,老师说警察代表光明,他们不会在黑暗里。”
对小朋友而言,老师的话就是圣旨。爸爸妈妈会说谎,但是老师不会。
“可警察就在黑暗里呀,他头上的暗影不是黑暗吗?”
“那是祝福。”
“不黑吗?”
“一点不黑。”
“你骗人,我眼睛不瞎,是黑的。就是黑暗,对不对?”
“警察与黑暗不沾边的。”
“那有没有可能,黑暗里的警察在等待光明?”
“老师说了,他们代表光明。”
“黑暗能代表光明?”
“不,是黑警。”
黑警代表光明,而此刻的周廷正在逐光。小孩终于拍手认同,对小伙伴笑说:“黑警变成幸运小狗啦!”
水柱碎成万千水花,被阳光照成五彩的光晕,易难站在周廷身后,看着哥哥的背影笼罩在那片光晕之下,忽然重复了小孩的话。
——那个警察在黑暗里面。
——黑警变成幸运小狗。
这一刻,他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心底的那一丝疑惑是什么。
他们兄弟二人一路走到现在,于黑暗里失去了太多。
周政至死都没有将妻儿写进户口本里,所以周廷用了最黑暗的十年,才换回爸爸的警号解封。
易难还未成年,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眼睁睁地看着易长清死在眼前,从此只接受势均力敌,不允许自己弱势一点。
秦女士死在了信息错位的黑暗里,至死不知大儿子是卧底,从未背叛信仰。
即将迎来光明的段伟偏偏死在了黎明之前,徒留八十岁的母亲为他哭泣。
老冯至死都没有说出易难的卧底身份。
而挚友言珂,从未见过言安。
遑论在那场抓捕中,近乎全军覆没的蔡振北。
这场黑暗仿佛是吞人的无间深渊,易难和周廷在一片漆黑里各自失去,却幸运地撞上。
于是他们相杀,试探,相爱,分离。
易难成了周廷黑暗里的一束光,让他在最后从容赴死时,心中挣扎地升起对光的眷恋,让他知道原来十年黑暗,真的还有人在光明里等他。
周廷成了易难黑暗里的翻盘手,让他在即将赌输之时,一次次逆风翻盘,让他知道原来有人比他还在意他的输赢,真的有人宁死都要把他送出黑暗。
于是,周廷愿易难光明,不冻港送走了不死鸟,不敢停留。
于是,易难愿周廷光明,不死鸟盘桓于不冻港,不愿离去。
可死在黑暗里的英魂需要借双眼睛看看光明璀璨的世界,所以英魂向死中求生,将黑暗炼为光明,为兄弟二人在漆黑的湄公河里指出一条明路。
他们来自同一个子宫,摧毁同一处黑暗,又跃出同一个深渊。
我,就是你必然的纯爱。
你,就是我追逐的信仰。
于是,他们在光明里重逢。
至此,盘桓的不死鸟终落于永远停留的不冻港。
而见过真实黑暗的光明里的人,自此开始无比珍惜眼前的一切。所以那个不怕疼不怕死的易难才疑惑,什么时候手受伤了却矫情到不能举水枪?周廷也在此时跑过来,端着把蓄满水的水枪,那架势看着比他用M16横扫都嚣张,他催促说:“还傻站着干嘛,接枪!我都快被喷死了,你都不帮忙的吗?”
“哥,我很爱你。”易难看着周廷的警号,神情专注,目光认真。
“我知道。”周廷轻轻地回答。
水花盛大,整个云南的水都泼在二人身上。
天与地,山与水,花与草,哥哥与弟弟,爱人与爱人,都沉落在周廷深沉的目光里。他窥见黑警变成幸运小狗的真正原因。
漫天喷洒的祝福里,世界缩小到只剩下眼前的某人。周廷看了眼不远处被喷成傻狗的刘刚,眸中陡然升起旺盛的胜负欲,不就是个打水仗吗,他还能输了不成?
他有弟弟,他能输?周廷望着易难忽而一笑,笑容比世界都要灿烂。
“亲爱的迪迦奥特曼,战斗开始了,要跟我并肩作战吗?”
“啧,你倒是说话啊。来吧,来吧,并肩作战吧。”
“来了,并肩作战。我的——”
“黑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