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拿了彩球,我就在你脚下,你可还记得?”见阿沛没反应,她又道:“鱼庄是我家开的,那天鱼庄也见过的,你不要告诉我你忘了吧?”
阿沛这才看她一眼,当然不会忘,她当时拱火来着。
芳绪也安之若素,丝毫不脸红,“从来没有人将我踩在脚下过,你姓甚名谁?只管报上大名。”
这人比自己高不到半个头,身形瘦弱,乍一看去不过是一病弱小厮,可芳绪不敢小瞧。
等了半晌,芳绪等人开口,阿沛等人离开。
明明没有风,空中却飘了柳絮,最后还是阿沛妥协,“阿沛。”
“好名字!我叫芳绪。”
阿沛眼一垂,她腰上挂了一串鞭子。
“其实我一直想认识你,你功夫不错,”岂止是不错,芳绪简直都要脱口“你功夫盖世”了,但内心的骄傲不允许她露怯,“话说,我怎么没在外边儿听过你的名号,还是说你自报家门给我听听?”
她不过是想问师承何方,行走江湖用的什么名头。
阿沛眼神呆了呆,这姑娘说话真有意思。
“没名号。”
芳绪自讨没趣也不纠结,“你跟你主子是天京人,路过淮胥是要回天京吧?”
“何以见得?”
“淮胥东临汝阴,北靠陵滩,往南是随州,西边是扬城,扬城再往西北八百里就是天京,那天我瞧你主仆二人风尘仆仆,一个比一个弱柳扶风,不像是在游山玩水,盘缠都要用尽了自然是要往回赶了。不过现在可说不准了,听说严大人留你们暂住,也不知有什么好事……”
阿沛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形容自己弱柳扶风。
芳绪只觉得这两人都面有病气,气势虽内敛却不减分毫,不似常人,又不好直说便打了个趣。
等了半天。两岸人声哗哗,衬得这边愈加安静。
“你可真行,从来没有人无视本姑娘的话,你做到了!我刚刚说了一大通你就没点儿反应?”
阿沛再次眨眼,哄人她不会,但对方生气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阿沛迟疑地转过来对着她,“哦。”
见芳绪面皮一下子涨红了,阿沛又淡定添一句,“你说的对。”
“你!”芳绪抬手指阿沛又觉得冒犯,嘴上不饶人道:“没见过你这么像木头的人!到底是谁把你从土里挖出来的!”
另一边,芳然见许道寒出来画栏边透气,连忙吩咐旁边人道:“你们都离远点儿,还有,待会儿不准救我。”
小四听得云里雾里,把人都遣走了。
见老板娘在湖里扑腾,阿沛抬了抬眼,芳绪以为阿沛要下水救人,只懒懒说道:“她会凫水,在装呢。”
一言揭穿自家姐姐,她和芳然一样脸不红心不跳。
可惜画舫尾巴这儿只有些许女眷,此时都把着栏杆惊呼,替落水的芳然捏了一把汗,还有人拿美目谴责地看着这处唯一的“男人”——阿沛。
“救命——咕噜——救命啊——咕噜噜——”
芳绪绷不住笑了,许道寒张望过来时又赶紧打住,换了副面孔,声音紧张,跟着叫道:“快来人啊,我姐姐快不行了,有没有人会水啊!”
阿沛不是很能看懂这两姐妹在玩什么。
“扑通——”
许道寒跺脚,一撩袍子纵身下了水,身姿矫健却难掩急态,芳然在水下暗暗打量朝自己而来的许道寒。
仿佛溺水一般沉了下去。
画舫上的女眷吓得流泪。
许道寒长眸一紧,腾身潜了下去,水下芳然看见有人来救好似无所谓地笑了笑,许道寒心头一痛,只竭力抓住她在水下乱蹬的手脚。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鼻尖触到了她的鼻尖,许道寒睁大了眼,她吻上来时原本凄美的笑不见了,分明笑得正开心。
被耍了。
许道寒没了动作,芳然就这么吻着他,带他破出了水面。
原本含泪惊叫的女眷们这下眼睛都直了。
芳然全然不顾湿漉漉的身子会被人窥去了春光,只在水下贴紧了许道寒温暖的身躯,她坦然地拂开许道寒脸上的湿发,露出他清俊的眼眉。
许道寒脸颊淌水,苦恼道:“是故意的?”也罢,或许是命里有此一人,却叫他怎么也无法忽视了。
芳然大笑,眼里全是得意——还说不在乎我。
光天化日下再次吻了上去。
水里旖旎的一幕让岸边以至画舫中的女眷红了脸,纷纷责怪芳然娘子行事大胆无羁,心里却笑意款款,只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饶是后赶来的严奇等人都不禁笑道:“圣上治世宽容贤明,民风不羁,也正因如此,才造就了这一双双一对对的有情人啊!”
“只是,水里寒凉,芳然娘子还是快快上来。”
芳绪见到如此香艳画面,又想起身边还有个阿沛,竟看红了脸,她小声抱怨,“芳然也真是的!”
“你说她……”她转头去看阿沛,话音戛然而止——身边早已空空如也。
再一回首,阿沛已经站回白衣公子身后。
寡言少语,勾的人想一再探索。
芳绪懊恼皱眉。
画舫上的人拿了舫主备取的船桨支出去供芳然两人抓握,指尖甫一碰到船桨时芳然细眉微皱。
忽而数十黑衣人破水而出!
青空烈日,银刀摄光。
画舫上轰然炸开了,百姓们纷纷四处奔逃,“刺客!有刺客!”
“救命呐!救命——”
“保护大人!”
“不得让宵小靠近大人!”
大小官员们抱头鼠窜,聪明的便知道跟在严奇身边。
严奇面有坚毅,面对刀光丝毫不惧,眼看有人被刺客抽刀砍进水里,便急道:“去给本官救人,不准他们伤了百姓!”
疾风间,血腥味传了过来。
刺客砍杀平民的身影映在芳然黝黑瞳孔中,一时忘了动作,心头一沉。
手臂被人一扯,是许道寒,“我带你走。”
被许道寒带着潜进湖底前,芳然冷静看了芳绪一眼。
——稍安勿躁。
芳绪急的把住栏杆,被一旁小四按住,“二小姐,当心有诈!这不是我们的人。”
尖叫惊呼声传来,芳绪狠狠看了小四一眼,纵身投入战团。
这些人下手可狠,当然不是他们的人。
“芳绪丫头!救救我家孩子!”
芳绪每年参加群英夺彩,身怀武艺自然人尽皆知,不出手说不过去。
只恨不能趁乱了结了那狗官。
严奇眼疾手快将一个快要落水的孩子提起护在身边,疾声道:“你们到底是奉谁之命前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近雪这时才出声,“救人。”
话音刚落,一道深灰残影掠过,劈砍向严奇的刀骤然停住,刀下的孩子惊恐瞪大了双眼。
阿沛定定瞧了一眼刺客,抬手将他掀翻,下一瞬血线飙起溅了严奇满脸。
严奇后知后觉摸了摸面上的猩红,心头惊惧。
若说芳绪的招式大胆正统,阿沛就是诡异快速,她更比芳绪心狠,能杀的便不留活口,湖面上血雾比之前更甚。
惊叫声渐息,取而代之是嘤嘤抽泣与母亲呼唤,阿沛脚尖轻点,手里提着一个刺客,伸手抓起湖里一个挣扎的小孩。
刺客拔出藏于腰间的短匕想要反击,转眼间匕首却被阿沛夺下狠狠捅进了他的眼眶。
刺客被扔在画舫上。侍卫拔刀围拢过来。
女人这才跌跌撞撞跑过来,面对阿沛是藏不住的惧怕,“小贵,娘的孩子……”
阿沛从容放开孩子,退回李近雪身后。
李近雪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只垂着眸。
她明明可以掩藏所有的残忍与血腥,默默救人便罢,却偏偏在月壁湖上大开杀戒,用张狂的杀意与狠绝震慑所有人。
她和自己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