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魔族认识的柳花间,准确讲是见过,因为他认识柳花间,而柳花间并不认识他。他才去魔族的时候,只是肃军中的无名小卒,而柳花间已经是肃军的统领了,剑术无出其右,人人敬她又怕她。
魔族的日子不好过,魔族的细作更不好当。每天睁开眼就是练武,从鸡鸣练到天黑,只吃一顿午饭。就这一顿午饭还要靠抢,抢不到就只有饿着。吃不饱饭就算了,还要挨打,年纪大的欺负年纪小的,个子高的欺负个子小的,武功好的欺负武功差的,他样样不如人,被三波人轮流欺负。
每当他被胖揍一顿完,他就会想:柳花间也挨过打吗?何时他才能像柳花间一样风光呢?答案无从知晓,他只能埋头苦练,争取早日不用挨打。好在没两年他就长高了,武功也好了许多,被欺负也懂得如何还手了,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了。
在魔族熬了三年,他终于熬出头了,被选中去蓬莱刺探消息,也就是当细作。没去之前他就从古籍上得知,蓬莱是个世外桃源,美得如同仙境,去了才发现确实如此。不过蓬莱的人都很天真,总是轻易相信他,让他得以做了许多对蓬莱不利的坏事。他在蓬莱待了两年,可以说这两年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两年:无人欺辱,同门友善,吃好睡好,不再担惊受怕,还学到了许多有用的法术。
他自知对蓬莱有愧,尽管他如今才十七,死得有点早,但他死而无憾,毕竟他早就该死了嘛,坏人下地狱,天经地义——闻风如是想。
今日上午,他还在蓬莱仙殿,也就是现在他跪的地方擦灰,尽职尽责的当一个好弟子。等到下午,殿里的弟子都被赶走了,只剩他一人,还来了两个奇怪的人问他话。一下午来来回就是那几个问题,问得他都烦了,大抵就是这么暴露的。
那人问他:“蓬莱和妖族是一家人吗?”
他答:“当然!”
那人又问:“蓬莱和魔族是一家人吗?”
他不假思索:“当然!”然后就被按倒在地。
闻风还没回神,冰冷的刀刃已经抵住了他的脖颈,刽子手准备就绪,他没有继续想的机会了。
柳花间不忍再看。
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咚”地滚落在地,溅了一地的血。
又有两个侍卫上前,很快就将闻风的尸体拖走,溅血的地板被清理干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恍惚间,她感觉自己也快死了,闻风就是她,她就是闻风,她和闻风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该死之人。
闻风死后,柳花间发起了高烧。她总是梦到闻风,梦到他惨白的脸,梦到他死前的哭泣,梦到他那双特别的眼睛,梦到他说:“柳花间,快逃。”
可是,可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一步错步步错,她早就没有退路了,或许她们这种人,本就不配活着。
发烧的也就算了,偏偏她的老毛病也发作了,手腕、脊骨、膝盖、脚腕,一下一下钻心的疼,骨头像是要断裂了一般,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痛得她冷汗直流,痛得她不愿醒来,只想一味做梦躲避,似乎只要睡着,就不会再疼了。
……
一行人停留在蓬莱,只待柳花间醒后再返回崤山。姚朝终日无所事事,萧禾没空,齐筱无趣,他只好缠着高书达玩,要么就跑去赌坊赌钱。没几天他便玩腻了,嚷嚷着要回去。
“师兄,我受不了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要回崤山!”姚朝冲进屋里,对着萧禾喊道。
萧禾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柳花间,放下药碗,一把将姚朝拉了出去,顺手阖上了门。
“别吵着人休息。”萧禾皱眉道。
姚朝指着屋内,不屑道:“这叫休息?她分明是昏迷了。”
萧禾闻言,眼神一暗,冷冷道:“你要走就走,没人管你。”
姚朝怔住了。他没想到师兄真让他走,以前师兄都会挽留他的,他闹一闹,师兄劝慰他,给他做些好吃的让他忍一忍,他以为这次也一样的。都是因为柳花间,她一来,什么都变了!
想到这,他气愤地看了眼屋内,红着眼眶,放狠话道:“走就走!我早就受够你了!”
萧禾一言不发,转身回屋。
姚朝走得格外用力,像是故意发脾气,把地上好好的青草踩得稀烂,不远处的高书达看得长吁短叹:“可怜我蓬莱的仙草,那都是好东西啊。”
姚朝边走边喊:“我走了!”
“我马上就走!”
“我真走了!”
连喊了三声都无人回应,姚朝彻底失望。还是后面的高书达追过来,拉住他的手臂,劝道:“姚公子,别生气了,我带你去吃烤菌菇。”
姚朝摇了摇头,失落道:“不了,我要回去了。”
高书达还要再劝,姚朝打断道:“好了,不必再劝,我心已决。”说完抽出胳膊,径直走了。他收拾好东西,背上包袱去找了只渔船,登上船便看到齐筱也在船上。
“齐筱,你怎么也在?”姚朝露出一抹惊讶的笑容。
齐筱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怨气。
在渔船上待了三天,齐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直到下了渔船,她才开口道:“是萧禾让我陪你回来的,他怕你一个人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