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铺上躺着三名年轻人,皆面唇青紫,神色痛苦。
郎中起身,向一旁梁学正:“身发寒战,嚼肌痉挛,口不得开。自外伤受邪而引发,几位公子是得了破伤风。”
梁学正抬眼,眉头挤出几条沟壑:“好端端的,怎染了破伤风?斋长可有说道?”
看着梁学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杨世英怒火骤起,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也不掩饰,一字一句道:“太学贼人的下落,学官近日可有眉目?”
梁学正干咳几下,面色不虞。杨世英竟如此没眼色?官家下月就要游幸太学,这个节骨眼上,偏要找不痛快。
“危言耸听!”梁学正呵斥道,“你是斋长,怎生也拎不清?口口声声贼人……外人面前休得乱语。”
纵使二人喧哗,床上的三名少年依旧双目紧闭,四肢僵直,面色痛苦。杨世英心中视他们为亲兄弟,看他们如此痛苦,学官还在这里扯皮,心如刀绞。
现在不是和他争吵的时候,杨世英全力压下心中的怒火,让自己平静下来。
“郎中,他们……可有性命之虞?”
方才郎中就察觉气氛不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垂首在角落里不发一言。见有人问他病情,他才自在了些,小心应答:
“伤风之症向来是古今疑难,老夫不敢夸口妄言。不过......医家职责所在,定尽力而为。”
......
闻竹他们始终在外面候着。门被重重推开,梁学正第一个出来,脸臭的很,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世英送郎中出门,郎中走后,闻竹等人即刻围了上去。
“小武他们怎么样了?”
“贼人刀脏得很,小武他们......染了破伤风。”杨世英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颤抖。
众人沉默。
都这样了,学官他们竟然还打算拖下去?
方才看见梁学正的模样就应知道,指望学官做主是不可能了。
“我们如今怎么办?”卫赐看世英他们眉头紧锁,任是再迟钝,也知事态越发危险,心中焦急不已。
几名少年心中如明镜般,嫌疑人贾学录身份特殊,就算此事捅到上面,也难说太学诸官会不会包庇同僚。要想定他的罪,一定要有确凿无比的证据。
太学衮衮诸公,无非互相推诿,竟无一能主事者。
闻竹沉头阖目,将几日里得来的讯息在脑中整合拼凑......
“诸位,”闻竹清了清嗓子,眼中灵光乍现,似笑非笑,“那张药方上的药引子,恐怕贾学录还未收齐吧?”
纪宣猛地抬头,心领神会般,对上闻竹的眼睛:“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
闻竹笑得狡黠,微微颔了颔首,示意他讲下去。
“引蛇出洞。”
......
卫赐自打和闻竹一道做起了生意,得财颇丰,已在汴京城南赁了一住处,不日便要把母亲接去养病。他急着收拾新居,太学城南两边跑,忙得脚不沾地。方才和众人议毕,又匆匆赶去城南。
卫赐不在,闻竹和董生一道回斋舍,二人并肩而行。太阳西沉,路旁一株株粗壮古槐的阴影投下来,几乎遮蔽了整条并不宽阔的石子路。
自从上次夜遇董生出手相救,闻竹总觉面前这人似是和从前有些不同,可自己又说不上来。二人并肩同行,如有默契般地沉默不语。
闻竹踌躇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
“董大哥。”
董生一路垂眸,似在思考什么事情,闻声微微偏过头看她。
几缕阳光透过古槐的枝叶射入董生眼中,二人离得近,闻竹几乎能看到他眼中自己的映像。
闻竹故作轻松,努力让问题显得不那么突兀:“没什么,这几日......兄在胡暻那边查探,可还顺利?”
“尚可,此事应不是他所为。”
见董生滴水不漏,闻竹也迂回起来:“贼人缜密,料也不是胡暻干的。不过既然不是,胡衙内那日又为何支支吾吾?我实在想不通......”
“怎么问起他来了,”董生头也不转,言语中似乎带了几分戏谑,“你怀疑他,还是他得罪过你?”
董生问得尖锐。
闻竹心中警觉,她也清楚,近日的事,十有八九非胡衙内所为。今日探董生口风,是想套出些有关胡衙内的信息。
她得了林彻的消息,目前虽有些谋划,但事关生死,自然是知道得越多越好。她和胡衙内的过节,岂是一两句能说的清的?自不便告与董生知晓,哪怕董生并无恶意。
董生......闻竹不敢说交予他十分信任,可至少——
应该没有理由害她。
董生虚长她两岁,沉稳冷静,闻竹知他心思缜密,眼明心亮,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点破。
“嗨,哪有?”她摆了摆手,干笑了几声,“胡暻家族势力不小,难以捉摸......我是担心董大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