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没开灯,昏暗得如同他们谈论世界末日的那天。
陈在林记得有个结论是说,傍晚五点钟,是倦鸟归林的时间,人最容易孤独。
平时假日的这个时间点,他从不一个人待在家里,因为心里会产生一种虚无感。
以往他只能借用香烟酒精去麻痹、去抵抗那种虚无感。
可这次好像不用再刻意地逃避了,他在暗中看见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心里立刻被某种东西填充至饱胀,充盈到漂浮在房间上空。
或许可以称之为,归属感。
在拥人入怀的那一刻,他有种错觉,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有他们两个人就够了。
“周普。”陈在林边抱着人边叫道。
周普:“嗯。”
“别离开我。”陈在林用刚醒的沙哑嗓音说,“我就剩你了。”
“不会。”周普回答,“我也就剩你了。”
陈在林闷声道:“骗人。”
周普:“没骗你。”
陈在林:“许砚书呢。”
周普想了一下,坦诚道:“那不一样,他是我喜欢的人,你又不是。”
“……”
好嘛,说完这句,陈在林就像是想把他勒死在怀里。
“不过。”周普轻咳了一声,“还是跟你最熟。”
闻言,陈在林松开怀抱,去寻找那一双的眼睛,温柔地循循善诱:“你对我是最独一无二的,你呢,你怎么看我。”
“可不是独一无二,你还跟谁又打架又吵架的?打还不好好打,还放水。”周普挖苦道。
原来他都知道。
陈在林:“那不是怕伤到你。”
“怕伤到我?你这人真的反复无常,一会变一个样。”周普抬抬眉,依旧不为所动。
陈在林:“怎么就变了。”
“你以前说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周普翻起旧账,“你竟然说最讨厌我这种人。”
越说越气,干脆和刚才抱过他的人拉开距离:“你知道你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么?我从来就没有听过这么伤人的话。”
“没有么。”陈在林也没想到周普还记得这句话。
毕竟他以前听过比这更过分的话,而他这句脏字都没有,只是说讨厌。
“因为这是你说的,最亲近的人扎的刀子最疼你知不知道。”周普这话说的又坦诚又别扭。
“最亲近”三个字,让陈在林心就像融化在牛奶里的巧克力,他去勾周普的指尖:“是我不好。”
但这招没用,话题一旦开了口子就止不下来了。
“我是从前的你,你怎么可以说最讨厌我这种人?哪有自己讨厌自己的。”周普任他牵着,仍旧耿耿于怀地小声重复,“你竟然说最讨厌我这种人。”
陈在林心里一抽,再次低眉垂眼:“对不起。”
周普觉得人的情绪有时真是奇怪,被陈在林说的时候他还能顶两句嘴,怎么好声好气地道歉了,反而心里更委屈了?
他忍了忍,没忍住。眉毛撇成了倒八字,看向对方眼底:“那些人说我蠢都无所谓,可是怎么……连你也不向着我。”
这句落寞又受伤的抱怨,几乎一刀把陈在林心脏扎穿。
这一刻,他是真想回到那时候,剖开自己的胸膛看一看,自己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就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陈在林有些懊恼地偏头耙梳了一下头发,平复了一下想扇自己几个耳光的心情。
他拇指蹭蹭周普眼底:“那你说讨厌我,是不是也是气话?”
周普哼一声避开,否认:“我就是讨厌你,你都讨厌我了,我还不能讨厌你?”
“都是我不好,那天我说的是胡话,我其实不讨厌你,我最在乎你。”陈在林温柔道歉。
周普别过脸,作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别以为你说两句好话就能让我改口。”
“你讨厌我也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在乎你’。”陈在林百依百顺。
停顿片刻。
周普的意外和茫然里,又夹杂了点不相信:“为什么?”
“没有太多理由,就因为你是另一个我。”陈在林说,“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另一个人和你拥有像我们这样的关系。”
空气一时宁静,卧室狭窄的窗送进来一缕天光,照着漂浮在半空的细小尘埃。
周普身体僵直了半晌,终于声音瓮瓮道:“我也没特别讨厌你,就还行吧。”
陈在林唇角弯了弯,又伸手把人揽入怀里,而对方没有拒绝。
他跟周普的感情很矛盾、复杂。不能单纯用好或者不好来形容。
观念不同待在互相折磨可又舍不得离开彼此。
相互嫌弃却不允许别人嫌弃。
一边数落着对方的缺点,一边又被对方的优点吸引。
希望对方受挫以证实自己的观点,却又不希望对方真的受伤和伤心。
骂是真骂,打也是拳打脚踢地真打。可希望对方活得更好也是真的。
骂着嘲笑着嫌弃着,却又爱着依靠着维护着。
为什么呢?他们也解释不清楚。
胸膛里的心脏隔着单薄的衣服和皮肤跳动、撞击。
好像也不需要特别的理由,陈在林和周普不约而同地想:
只是因为,这是世界上另一个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