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颜佩韦说此人正在金陵忙活什么东西,八成是在想着怎么对付阮大铖,那么苏州府这他估计是无暇分心于此的。
也不知是他哪个门生策划的此次行动,能让顾老等一干士绅如此信服,卢点雪也只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姑且一试了。
只是颜佩韦等人越斗志昂扬,卢点雪的心就越不踏实。
“不行,我还是不大放心,我暗中跟着你们一道去吧。之前公堂上,沈靳炳就是以周公乃是指使民变的罪魁祸首为由结的案。万一你们真收不住闹起了事,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卢点雪反复思索,最终决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穿上久违的女装,扮成农妇,悄悄地跟在大部队后面探察情况。
她本就是女子,只是习惯使然,速来都身着官袍或便服,人们也都熟悉了她男装的模样。
想来她这一番变化,乍一看旁人或许还真认不出。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西察院走去。
似是感知到众人的心情,今日的天气也不甚乐观,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点。
也不知等了多久,于雾气中,他们终于见到了翘首以盼的周公。
在狱中经历了多轮审问,周顺昌已不复从前那般意气风发,披枷带锁,浑身是伤。众人见之,无不落泪。
领着周顺昌出来的,正是沈靳炳与毛一鹭二人。
面对突然出现的一大帮子人,沈靳炳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却也并未过多阻拦,任由着人群向周顺昌靠近。
而毛一鹭显然就对此深深不满了。
“我不是没把押送周顺昌的日子宣扬出去嘛,怎得今日一个个全知道了?”
他满腹狐疑地望向身后官兵和锦衣卫和缇骑,目光不善地将他们一个个都打量过去。
“你是在怀疑我手下办事不力?”
沈靳炳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望向毛一鹭。
“呵呵,岂敢岂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近几日我们忙着审周顺昌,没顾上旁的细枝末节,难免走漏了消息。”
一瞧沈靳炳似笑非笑的神情,毛一鹭不禁打了个寒颤,厚颜强笑道。随后慌忙将目光移向众人,企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围在这里是要造反吗?!”
他眉毛一竖,正欲出声呵斥,却被几个跟过来形如致仕乡绅模样的人给拦下了。
“毛中丞,还请您三思啊!周公深得民心,您却要违背民意,岂不是在激化百姓与您的矛盾?您是天子重臣,不如放了他,老身愿代周公,向皇上请罪!”
“圣旨上可是指名道姓地要抓周顺昌。放了他,皇上发怒怎么办?九千岁发怒怎么办?后果你担当得起吗!”
毛一鹭嗤笑一声,不为所动。
“或许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才让圣上下如此决断。您身为应天巡抚,不可能不知周公的为人。周公高风亮节,其声名在朝廷也是极好的,朝中不少贵人至今都同他有所往来,其中就不乏有魏尚书。”
“如果中丞您能向圣上上奏说明情况,纵算未得到批准,那么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众人都会感激您,您的美名也会就此远扬。在京察前为百官称赞,给魏尚书留下个好形象,这样难道不好吗?”
其中一名说话的乡绅也是老奸巨猾。
他知道京察大计在即,毛一鹭不可能不顾虑,故而特意旁敲侧击地点出吏部尚书魏与归与周顺昌的关系。
果不其然,毛一鹭一听,霎时敛起一身怒意,埋头沉思起来。
此人话说得讨巧中听,一语道出了他的心事。
昔日他不被崇正党所接受,为了仕途,选择与赵除佞同流合污,致使他的声名一贯不佳。
尤其是像京察一类的大事,各种攻讦弹劾他的奏本便会铺天盖地袭来。
魏与归的心思他是真捉摸不透,也不知他会不会受那些小人的影响。
不过他毛一鹭若是真奏上一本,无论事成与不成,反正他的名声是能有所挽回的,或许魏尚书还会高看他一眼,何乐而不为呢?
这边毛一鹭在为了自己的前程而盘算,默默不语;那边沈靳炳也跟看热闹似的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缇骑见二位大人久久不发话,一时有些奇怪,面面相觑。
就在他们寻思着要不出声询问时,刹那间,人群中冒出两人,从后面冲到前方,攘臂大呼,痛哭不止:
“中丞老爷,请务必上奏,为周公伸冤啊!”
“大胆!你们这些贱民竟敢对中丞大人吆三喝四的,还要教官爷做事?!”
一缇骑见状,大喝一声,指着二人鼻子就开始骂道。
“逆贼赵除佞,这里也轮得到他的走狗嚣张吗!”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了这么一句,当即引得众人对锦衣卫和缇骑怒目而视。
不少人摩拳擦掌,推搡着就要动起手来。
“九千岁的名讳也是你们可以直呼的?!再出言不逊,本官直接将你们一道打入东厂!”
一直兴致缺缺的沈靳炳面色骤然一变,看得远在人群之外的卢点雪心下大呼不妙。
百姓看不出来这里头的门道,卢点雪则不可能看不出。
沈靳炳这一句看似威胁,实则是在警告百姓不要轻举妄动。
不然以他的脾性和权力,分明可以直接动手将人抓起来,何必多此一举?
再者经过乡绅的循循善诱,毛一鹭的内心已经动摇,为周顺昌求情,尚有可转圜余地!
她虽不知道此次沈靳炳为何无意阻拦,但只要他愿意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说不准之后甚至可以多加打点,至少保周公进京的途中一路无忧。
思及至此,卢点雪也顾及不上身份会不会泄露,卯着劲儿就要往人群前头挤,希冀着能将蠢蠢欲动的人群给摁下去。
然天不遂人愿,卢点雪最担忧最不愿见到的情形,终究还是发生了。
只见颜佩韦挺身而出,义正言辞道:
“是朝廷下了圣旨,不是你们东厂下了圣旨,为何要带到东厂?难不成当今天下,已经是由你们东厂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