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乌云翻墨,黑沉沉地压下来。没一会儿,眉山县就“哗啦啦”地下起了一场盛大的秋雨。雨声急促而热烈,从四面八方而来,紧紧包裹住这一方小天地。苏宅外那数十杆翠竹在雨水的浸润下,颜色越发青翠欲滴。
“阿兄,外头下雨了!”苏轼扒拉着窗户,望着外头细密的雨帘,神情很是兴奋。他已经开始期待着等雨停了,穿着草鞋去踩水坑玩。
“嗯。”苏衡默默将一把椅子推至窗前,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秋雨,苏轼这个小黏糕自动自觉地黏了上去。
窗外,偶尔有几滴淘气的雨水蹦跶进屋内,苏轼靠在兄长怀里,眼睛亮晶晶地,全神贯注地数着蹦进来的雨滴。
下雨天水汽氤氲,总是带着丝丝凉意。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衣橱里厚实保暖的秋衣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大雨下了好一阵,雨声渐渐小了,只余些许毛毛细雨,还在人间流连。
“想出去喂鱼吗?”苏衡破天荒地主动提出到外头玩耍的建议。
“好呀好呀!”苏轼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三郎,你这是要带着四郎去哪儿呢?外头还下着雨呢。”采莲看见苏衡兄弟两从房里出来,忙问道。
“莲姨,我和阿兄就在院子里喂鱼。”苏轼扬了扬手里的“鱼食”,脆生生答道,
“外头还飘着毛毛雨呢,怎么也不带把伞。你们先等等。”采莲匆匆离去,取来了一把大油伞。
苏家院子里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中了荷花,还养了几尾灰乎乎的草鱼。深秋时节,荷花早已没了影子,只留下满池的枯荷残枝,在萧瑟的秋风里听雨声。
苏轼准备的“鱼食”其实就是早上吃剩的一个玉米窝窝头。苏衡已经帮他把窝窝头掰得碎碎的,装进小荷包里,方便他喂鱼。
鱼食一撒下去,那几尾草鱼立刻摆动灵活的尾巴,呼啦啦围过来抢食。池子里的鱼儿吃得开心,苏轼也喂得高兴。反倒是提议出来喂鱼的苏衡,站在池边看着鱼儿抢食,神色淡淡,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采莲站在一旁,为兄弟两打着油伞,两位小郎君的神情,她一低头就看得清清楚楚。四郎这样才是一个小郎君该有的样子,反观三郎……
“这两个孩子,下着雨呢就跑去喂鱼。”程氏刚与苏洵为长子学医一事争执许久,因苏洵执拗不听人劝,程氏佯作生气,当场摔帕子离去,正巧路过看见苏衡兄弟俩在院中喂鱼,采莲举着把伞为两人遮挡飘忽的雨丝。
“衡儿最喜雨天,轼儿嘛,一向是他阿兄喜欢什么他便爱屋及乌,也喜欢什么。”爱妻怒而离去,苏洵到底还是追了上来。
程氏没搭理他,只专心关注池边的长子与幼子。轼儿瞧着倒是高兴得很,就是衡儿……看到长子的神情,程氏心里一疼,这下真的对苏洵生了怒意:“你瞧瞧衡儿的神色,你就非要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吗!”
“我……”苏洵语塞,他这个月以来叹气的次数比去年一整年加起来都要多了。
“我再想想,再想想。”
然而,还没等苏洵想出个结果,程氏被诊出怀孕了。
程氏抚着肚子,半威胁半认真地再次提出让苏衡学医一事。天大地大,孕妇最大。苏洵哪敢和孕中的爱妻争辩,加上他心中本来也早已松动,只差一个台阶下,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衡儿,为父已和秦家医馆的秦郎中商量好了,每日巳时至申时秦郎中坐堂问诊,你可以在旁观看学习。这是几本基础的医书,你先拿去看看。”苏洵别别扭扭地将三本医书塞进长子怀里。
苏衡抱着医书,抿抿唇:“谢谢阿父。”
“太好了,阿兄总算开心了!”苏轼拍着小手欢呼。
嗯?一旁的苏轸歪头观察了一下长兄,苏衡依然是一副神色淡淡地模样。
“阿弟,你怎么看出来阿兄开心的。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快教教我。”苏轸凑到苏轼身边悄声讨教。
“嘿嘿,阿姐,我跟你说,阿兄高兴的时候眼睛是这样子的……巴拉巴拉……嘴角是这样子的……巴拉巴拉……”苏轸和苏轼两姐弟旁若无人地开始咬耳朵,苏轸时不时还抬起头瞄上苏衡几眼,然后信服地点点头。
苏衡:“……你们两个别闹了。”
明明阿父是个严肃板正的性子,阿母是个娴静温柔的性子,怎么他的阿妹与阿弟都这般能闹腾,他俩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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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很快就到了岁末。眉山的百姓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迎接新年的到来。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福”字,门口也挂上了辟邪的桃符。除夕年夜饭的食材堆满了厨房,不少人家杀猪宰鸡,好不热闹。
苏家人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