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凡间,泠夕甚少从哥哥脸上看到笑容。大都时候,他只是不停地带着她往前走,带她穿过荒凉的大漠,爬过皑皑的雪山,就像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可,那身后——是她的故乡。
哥哥与她不同,是阿父外出涉猎时捡来的。
阿父捡到他时,他只有小小的一团,光着身子被掩埋在雪里,手脚冻得紫青,差点冻死。最后,是阿父用烛龙之火才把人救活过来。自那以后,他总喜欢黏着阿父,像只卷毛狗似的跟着阿父到处乱跑。阿父也很喜欢他,于是请求神主将他留在神界,还赐了他一个新的名字——潇令。
泠夕曾问过阿父,哥哥是从哪儿捡来的?
阿父每次回答都支支吾吾。有时,还会玩笑说,“令儿他呀,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天上?泠夕撅撅小嘴,他们可是神族,本就住在天域。
还有比他们更高的地方嘛!
她一生气,潇令就会悄悄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安抚道,“没关系,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
那样的日子,他们还能回得去吗?阿父和阿娘还活着吗?她想问哥哥,又怕哥哥生气。就这么一直忍着,可现在……那一村子的人,她想救。
就像阿父当初救哥哥那样,她也想救下那些无辜的生命……
潇令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漠。
他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停,莫回头。
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
直到踏入南古。南古国君得了一种奇异之症,遍寻神医无果,南古皇室岌岌可危。机缘之下,潇令破解了该症,受南古皇室招待,奉为上宾。
一晃便是八年。
那年潇令十七岁。
正值南古国一年一度的春日宴。作为国师,潇令自然被邀请出席,国君亲临,他自然无法推脱。况且,泠夕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
春日宴上,异族献舞。
出场的第一个舞女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一身金丝绫罗绸缎,环佩叮当。面纱半遮,欲盖弥彰。步履轻盈,踩着满地花瓣袅袅婷婷而来,似月色下翩然起舞的蝴蝶仙子。被百花簇拥,娇艳欲滴。
只不过——
这花仙子未免过于高大了些?
与其他舞女相比,竟高出半个头来。同样的衣饰,别人穿长裙及地,她的还没过脚踝。露出挂有金色串珠小铃铛的脚脖子,倒是别有滋味。
南古国君道,“异国的女子,果然非同凡响。”
席间大臣纷纷附和。
潇令自然是一眼看出,这舞女分明是个男子扮的。他手指轻轻敲打着案榻,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那舞女身上。心中思忖道,这人究竟是何目的——
刺杀?还是勾引陛下?若真是后者,这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下一秒,对方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潇令握着酒盏的手指倏地一紧,心道:糟了!这架势,是冲我来的。
席间大臣皆举目张望,生怕错过好戏。
水袖丹衣,撩起人来,可谓是活色生香。唯一坐不住的,便是潇令。他紧咬着牙关,见那人飞舞的衣摆在自己身边转了好几个圈,又情不自禁地倒向他怀里来,身子迅捷一侧,完美躲过。
美人落地,摔了个实打实的屁股蹲。面纱之上,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潇令不由地又往后挪了挪。
凤玦道:“阿令,是我。”
潇令扬眉,道:“你认识我?”
“其实……”这边还没聊完,另一边又出了乱子。
舞女中,有人突然拔出腰间的软剑,朝王座之上的国君刺去。与此同时,一个紫衣侍卫抽刀而出,劈刀就砍。刀剑相撞,火花迸溅。场上的舞女被吓得不轻,一个个落荒而逃。人群骚乱,刺客见势,随手便抓过一个,丢向紫衣侍卫。
眼见那舞女就要撞上,紫衣侍卫退步收刀,刀锋偏转,劈向了潇令面前的桌子。桌子当场四分五裂。他却顾不得许多,右手握紧刀鞘,往前一送,险险接住那被当成靶子的舞女。
舞女吓得双腿发软,紫衣侍卫将其扶稳,道:“先躲起来。”
无意中看到一旁的国师,刚刚那一刀下去,桌子一分为二,酒壶破碎,瓜果滚落一地。他就那般静坐着,纹丝不动。倒是他身边的那个舞女,被溅了一身的酒水。样子着实有点狼狈。
凤玦也不想啊,方才一着急,竟忘了自己还有法术。算了,狼狈是狼狈了些,不过还好,没人知道。
这人怎么还在盯着他看……
潇令冷冷一笑,道:“南宫大人,莫要分心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南宫转身就看到红衣舞女已近了国君之身。国君身后除了一个身形瘦削的小宦官,再无他人。慌忙中,他喊道:“救驾!”
小宦官吓得在一旁直打哆嗦,被南宫这么一吼,反倒清醒。一个纵身扑上去,只可惜平日里缺乏锻炼,被红衣舞女一个跃身,反倒成了垫脚石。红衣舞女借力,踩着小宦官的背,腾空而起。红袖之下,射出几枚细小的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