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山的第四日，冷凌霜醒了。
他这一醒，栖梧峰上下莫名开始骚动。
这几日，山上众弟子听说他和齐师兄几人不仅抓住了在背后装神弄鬼的妖怪，还挖出了谢家地下埋藏的金子赈济山下的灾民，在凡间得了个好名声。所谓人红是非多。一大清早，就听到不少弟子在议论他。
一说他，资质平平。仗着美貌，低等身份就住进了水云阁。不过是以色侍人，巴巴地往师尊身上贴。
二说他，虚情假意，忘恩负义。那谢家死去的小少爷也曾是他的情人，却被他抛弃。如今又装高深，把谢家的钱财捐出去，给自己博了个好名声。
三说，下辈子也想长成他这样的。如此一来，就不用努力了……
柳青梅听不惯这些闲言碎语，一句话怼了回去。“下辈子你们也不一定生的有他好看，别做梦了！”
冷凌霜抱着那只胖乎乎的小团子，一路上沉默寡言。
“外面的人这么说你，你都不生气？”
“习惯了。”
才到廊檐下，柳青梅突然弯下腰去。
“喏，今日又有人来送东西了。昨日是蔷薇，今日是玫瑰。让我猜猜他明日会送什么？我猜是狗尾巴草。”捡起地上用不同色彩油纸包裹着的花束，每束花都绑着一条青色的丝带。柳青梅觉得这送花之人还真是别出心裁。
“为何？”
冷凌霜放下小白，接过那团花束闻了闻。花是新摘的，颜色娇艳，每一枝上都还留有露珠。看得出，对方很用心。
“因为怕被人发现。不是暗恋是什么！”
知道柳青梅是在拿他打趣，冷凌霜无奈地笑了笑。“你一大清早就来了，却没见到人。看来这人是在故意躲着我。”
“躲你？”柳青梅摸了摸下巴，“有可能。会是谁呢？”
然后看向冷凌霜，“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冷凌霜修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像是想到了某人，眼波流转间，仿佛记起了昨日……
隐隐记得他醒来时，床边有一模糊人影。飘然而起的青色发带恍入他的眼睑，像春日里被轻风抚过的柳枝，在碧青色的湖面上荡啊荡……
现在想起，方觉那背影是如此熟悉。
正是那日后山温泉池里救起他的那人。也是这般装束，同样的青色发带。寻常弟子，为方便修炼，多用发簪束发。能自由出入后山，又喜欢用青色发带的，整个栖梧峰上下，人尽皆知，只此一人。
那便是师尊，凤玦仙师。
可若真是师尊，为何又不肯出来见他？
“师尊近几日为何不在？”
柳青梅斟酌再三，答道：“师尊他正在闭关疗伤。”
“疗伤？”冷凌霜心头一悸，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师尊一直待在山上，怎会受伤？”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柳青梅对此，也知之甚少。听说她昏倒在了仙山门下，是被路过的弟子带回来的。回来之后，从齐越师兄那里多多少少打听出了一些她不知道的细节。比如，云小胖根本就没同他们一起去谢家庄。可是谁假扮的，齐二又不肯说。最后他们还遇上了魔道中人，好像是个什么大祭司，最后是师尊及时赶到，数招之内救下几人。
如此激烈的打斗场面，她竟毫无参与感。仿佛旁人在打怪的时候，她在睡觉。
冷凌霜就更惨了。
——前三章往后发生过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就连柳青梅，他也是昨日刚认识的。
回到住处的这一路上，全凭柳青梅一腔热情。若换做旁人，此刻二人也只能是四目相顾，相对无言。
果然，热情过后，空气突然骤降几度。冷凌霜将小团子放到床边，顺了顺毛发。柳青梅环视四周，发现桌边摆了几个稀奇的物件。
一个锈迹斑斑的铜制物件，形状似虎，背上长了两只小翅膀。柳青梅觉得好玩，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还挺有分量。“这是什么？”
冷凝霜摇了摇头，“兴许是我的东西，可我不记得了。”
她又从中翻出一块绣着鸳鸯双栖的粉色苏绣手帕。形状不大，但用的面料却十分考究，丝绸般的触感，冰凉又柔软。“这总该不会是你的了吧？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
冷凌霜愣了一下，原先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这方帕子。帕子并不新，但能看出被人珍藏过的痕迹。见冷凌霜如此反应，柳青梅细眉微挑，“莫不是人家送的，你不好意思说。”
“我不记得……是谁送的。”
“算了算了，你好好收起来吧。”柳青梅只当他是不愿说。毕竟像冷师弟这般美貌无双的男子，纵是没有一千，也该有八百个倾慕者，排着队等着给他递帕子。
冷凌霜转身找了个木制匣子装了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放进柜子。如此这般小心翼翼，不过是觉得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柜子里杂七杂八放着些他带上山来的东西，东西不多，他也甚少打开来看。今日兴起，翻找了一遍，发现其中少了样东西。
少了那把匕首，那把刻有谢九沅姓氏的匕首。
——是谢九沅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如今不见了，倒是应了谢老夫人的那句话，“命中注定的东西，是丢不了的。若真丢了，那只能说明是有缘无分。”
柳青梅见冷凌霜一直盯着那块破布发呆，探头过来，好奇问道：“这布莫不是藏了什么宝贝，你才会如此爱不释手？”
冷凌霜回神，重新关好柜子。好像柜子里真有什么宝贝似的。“师姐说笑了。”
柳青梅心领神会地一笑，拿起方才随手被冷凌霜放在桌上的花。“这花呢，要不要我帮你找个瓶子插起来？”
冷凌霜想了想，“正好我待会儿要去清御斋，可以拿来做玫瑰酥。”
柳青梅汗颜，“……”，真替那送花之人担忧。
＊
玫瑰酥还没做上，就遇到了前来闹事之人。
领头的，他没见过。穿的也不是栖梧峰弟子的服饰，比起栖梧峰一身淡雅的青，对方明显高调得多。金镂玉带，黄袍加身，这是在凡间只有天子才配享有的待遇。他身上那条黄龙绣的是栩栩如生，眉眼间有种俯瞰山河，气吞山海的架势。身后跟着的那群弟子，穿的是黄白相间的普通长袍。很显然，那才是各峰弟子的正常装扮。
那人先是斜睨了冷凌霜一眼，然后十分不屑道：“好狗不挡道，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