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无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种表情他经常见祾歌挂在脸上,以前只认为是高傲,现在才发现,这就是祾歌不知所措的一张假面。
就在此时,门帘被人掀开,嘉玛类从外面冲了进来,扑到王无择怀里:“叔叔!我回来了!”
听到嘉玛类的声音,雪奴儿擞擞尾巴,懒洋洋起身,伸了个长懒腰,走过去蹭嘉玛类和王无择,惹得嘉玛类笑个不停。
诺布嘉瑟的声音传来:“先把靴子脱掉,不要弄得你叔叔一身泥水。”
他掀帘子进门,木槿紧随其后。
嘉玛类笑嘻嘻地往王无择怀里钻。
下人为诺布嘉瑟脱掉外袍靴子,换上解脱履,走到祾歌身边,转头对王无择道:“你先带孩子去玩,我和他说几句话。”
王无择一手抱着嘉玛类,一手捞起雪奴儿,起身离开。木槿看向祾歌,见祾歌颔首,也跟着走出去。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你打算留多久?”诺布嘉瑟冷不丁问。
“等你的手能写字。”祾歌平静地说,“这段时间,你不会动我的,对吧?”
“我不想后半生做个残废。”诺布嘉瑟摇头,又道,“你的大蕃话,讲得确实很好。你学了多久?”
“从今年四月开始学,半年吧。”
“可以装安西四镇的大蕃人了。”诺布嘉瑟淡淡道,“这样的人,娶一个汉人妻子,在焉耆也是常事。但你需要一个大蕃名字,你来取还是我来?”
“请。”祾歌伸手,“你取名更地道,也不担心太多破绽。”
诺布嘉瑟沉思片刻,道:“你叫祾歌,歌颂神明赐福,那我就给你一个大蕃话意思相近的名字,就叫你扎尕扎西,简称扎西,你看怎么样?”
祾歌对假名并无所谓,于是平静地点点头。
“你小心些,把王无择的痕迹遮掩干净。”
“你放心。”诺布嘉瑟淡淡地说,“她只剩下这一个孩子,我会努力护他周全的。”
这个“她”,自然就是张桂花张夫人。
祾歌沉默片刻,没有叹气,只是点了点头。
在嘉玛类的依依不舍中,王无择多留了一天。
但是时间拖得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高。最后诺布嘉瑟不得不狠下心,不顾嘉玛类的哭闹,送走了王无择。
临走之前,王无择蹲下亲了亲嘉玛类的小脸,柔声道:“叔叔过几天再来,给你带别的糖。你要记好,不能把叔叔来过的事告诉别人,不然叔叔就不能变出糖了哦。”
嘉玛类委屈地瘪瘪嘴,抱住王无择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叔叔,我每天都会想你,你要是天天都能来就好了。”
王无择抱紧了嘉玛类,鼻尖抵着她的额头,停顿了片刻。
“叔叔也想你,”他低声道,“但你得乖,得藏好我们的秘密,行不行?”
嘉玛类使劲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王无择抬手给她擦干,最后将她交还到诺布嘉瑟怀里。
祾歌一直站在屋檐下看着,雪奴儿趴在他脚边,尾巴一甩一甩地扫着积雪。
“你到底要不要说点什么?”王无择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问。
祾歌看他一眼:“没有。”
王无择真是恨死他的失魂症了。
他冷哼一声,扭头要走,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你的脚踝,别忘了泡热水。雪奴儿不睡你脚上那一块,是因为那里还在抽。”
祾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有在痛吗?他有些茫然,顺手揉了揉雪奴儿。
王无择目光落在雪奴儿身上:“你别再逮着它揉了,它都快烦死了。”
雪奴儿立刻抬起头,“喵”地叫了一声,像是在附和。
祾歌和猫四目相对,雪奴儿扭开头,假装忙着舔毛。
王无择扬了扬手,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祾歌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他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团起身体、假装舔毛的猫,摸了摸雪奴儿的脑袋。
“你有没有觉得……他今天情绪挺怪的?”他问。
雪奴儿“哼”了一声,尾巴扫了一圈祾歌的下巴,懒洋洋不作答。
祾歌半蹲着,抬眼望着远方漫天风雪,目光微微发怔。
他忽然有点想苏戎墨了。
那个人总是能听出他那些说出口和没说出口的话,并且能用一种不冒犯的方式,给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回应。
“我是不是太迟钝了?”他问。
雪奴儿舔了舔爪子,懒得理他。
“……好吧,”祾歌喃喃,“你和他一个样,都不讲理。”
他抱起雪奴儿往屋里走,将烦恼抛诸脑后。
反正就算不抛诸脑后,以他的脑子,他也是想不明白的,不如等回去见到苏戎墨,让苏戎墨慢慢为他讲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