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走吧。”
屋内的萧淳看着卢桑离开,唇间的笑意顿时消了下去,扭头看向身后的狱吏,问道:
“她在下面都干了什么?”
狱吏这时腿上一软,连忙跪了下来,嘴上求饶道:
“右夫人称她所说之事关乎梁魏两国,小人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听啊....”
萧淳闻言脸上一寒,这个玉凉,一向擅长四两拨千斤,最是会些糊弄人的本事,他倒要看看,其究竟同谢扶说了什么。
独自下到地牢内,萧淳来到关押谢扶的那间牢室,伸手打开丛棘处的锁链,径直走进牢室之中,只见谢扶正背靠墙壁而坐,目光低垂间,不知在想些什么,饶是自己靠近也没能令其回神。
谢扶是因方才卢桑一番话而出神。
他不蠢,若卢桑单单只是想劝自己降昭,根本无需遣退狱吏,单独与自己交谈,事实上,他隐约察觉到,卢桑似乎是想救他。甚至为了让他放下戒备,将和亲公主身份相托。
然而西魏在梁昭之事上的立场却让谢扶无法全然相信卢桑所言。
萧山,西魏左贤王,常年率兵驻守西魏北境。不同于梁昭之间的战事连绵,近年来魏昭之间大有和平共进之势,而此事中则少不了这位左贤王之“功”。
玉凉公主和亲多年,在梁昭一事上的态度难测,若其此次前来是与那位贤王有关,只怕此事会变得复杂。
思绪纷扰间,余光瞥见了一双长靴,抬眼望去,不知面前何时站了一位男子,目光睥睨地看向自己。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们大梁的武将都如此瘦弱?”
西魏与大昭有着共同的先祖,后代因生长在草原的缘故,平日多以牛羊为食,生得更为健壮,而长在中原的梁人在其衬托之下,则多显瘦弱。
不过此话从萧淳口中说出,却是十足的挑衅。突然想起谢扶应还不认识自己,萧淳垂眼打量了片刻地上之人,神色间是止不住的鄙夷,半晌后道:
“忘了介绍,吾乃贤王世子,萧淳。”
话落,地上之人却没有动静,依旧安静地坐在原地,而落在萧淳身上的视线不知何时也收了回来。
看着谢扶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萧淳心中突然涌出一阵怒火。早先在卢桑处吃瘪,他还能借口其是帝妃,自己身为臣子不可冲撞,可眼前这个谢扶不过是一阶下囚,竟然也妄想对自己无礼。
思及此,萧淳不由冷“呵”一声,而后缓缓蹲下身子,试图对上谢扶的目光,然而却见对方始终垂眼看向地面,神色不由一暗,哂声道:
“听闻梁人皆是硬骨头,眼下被这脚镣困在四方牢室之内,不好受吧。”
话落,谢扶抬眼,对上面前人阴翳的脸,半晌后突然开口:
“萧世子莫不是来关心在下?”
“自然不是”,萧淳不屑,目光这时移向谢扶足间的脚镣,神情中透着几分玩味:
“以往只听人说过丧家之犬,今日有机会,吾便想一见其真容。”
话落,突然加重手间力道,谢扶只觉脚踝处一疼。
西魏的脚镣不同于大梁,镣环内侧布满了细小针刺,故当萧淳收紧链条时,镣环也顺势被挪动,径直扎进了谢扶脚踝之中,察觉到脚腕处传来刺痛,接着便是一股濡湿,谢扶一双墨瞳颜色变得更深,伸手按住了萧淳的手,在其尚未回神之际,一把拧住萧淳胳膊,迫使其忍不住松开了手,恶狠狠地看向谢扶。
“你——”
谢扶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落在萧淳胳膊上的力道却未卸去:
“在下奉劝世子慎重,毕竟方才世子也说了,梁人的骨头,都硬。”
萧淳被谢扶掐着胳膊,只觉半个身子都泛着麻意,牵扯着脸色也变得灰白,虽说他是战功赫赫的贤王之子,然自幼被养在都城,武艺其实并不算强劲,也就是在孱弱的萧沥面前能逞些威风,而今面对常年习武的谢扶,终归是落了下风。
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捏住谢扶虎口,企图掰开其手掌,奈何倾尽全力也未能奏效,萧淳心中一急,看向谢扶的目光愈发阴狠:
“谢...扶是吧,可惜你当自己是梁人,大梁却未必如此想。”
话落,谢扶目光微滞,看向萧淳的目光露出一抹诧异,然而却很快恢复如常。
不过这一抹异样却被萧淳捕捉,见谢扶面上终于有了变化,心中不免得意,顺势将胳膊从其手中抽回,冷笑道:
“想来谢校尉还不知情,前不久你的天子已褫夺杨淌世昌侯的封号,诛杀其全族之人,如今大梁人尽皆知你与那世昌侯乃通敌叛国之人。”
这...不可能。
饶是谢扶心中已作了最坏准备,可在听到萧淳的话时依旧难以置信,白马城之战过去尚不足一月,即便兄长被捕也不过数日前之事,圣上怎会如此迅速知晓,又怎会在诸事未明前处死杨氏一族。
看着谢扶失神的模样,萧淳目的已然达成,于是满意地站起身子,余光瞥见衣袖间的血污,正是方才谢扶手抓着的位置,神色厌恶地看了眼那痕迹,低声唾骂了句“真是晦气”。
牢门处锁链合起,四方牢室之内再次剩谢扶一人。
只是相较于卢桑离开后牢内的昏暗,此刻的谢扶,只觉周身顿起一阵恶寒,径直钻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