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的不错,劝你降昭一事,本宫的确有不得不为的原因,当然亦有所图。可这些都不足以让本宫将你从尚方狱内带出。”
话落,卢桑一顿,看着面前一直不肯抬头的谢扶,她知道其在自责,故而方才即便拖着支撑不住的身子也要走到萧淳面前,替自己争辩一次,即便知道此举在萧淳眼中无甚用处,即便其答应会查明也不过是搪塞之言,可饶是如此,谢扶依旧走了上前。
谢扶本默默听卢桑说着,直至上方突然没了声音,疑惑间抬头,只见卢桑正盯着自己,目光迟疑间,谢扶问道:
“那...是为何?”
“因为你说相较人言可畏,你更怕魂骨难眠。那刻本宫觉得你我之间倒有几分相似,你是边境将士,为保大梁安稳而活,本宫是和亲公主,为两国安稳而往,如此看,你我虽身在异处,却算得上半个同行之人,看见同路人身处险境,本宫想着能拉他一把。”
卢桑没有告诉谢扶,八年前也有人曾为了心中信仰,愿意丢掉半生名节,可当时的卢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最终自裁于诏狱之内。八年后的卢桑面对相似之景,心中无比庆幸,此刻的自己,尚有余力。不致令面前人,消失在一场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之中。
“末将与公主...是同路人?”
“是。”
见谢扶小心地看着自己,卢桑目光没有迟疑,索性将话说得再直白些:
“本宫视你为同路之人,故而即便旁人称你作俘虏,你也无需在意。身为武将,将骨不可弃之,此刻你举起的双手,总有一日会落下,将昔日敌人,斩于刀下。”
话落,见谢扶怔愣的盯着自己,卢桑不由提高声音:“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白什么?”
见卢桑目光调侃地看向自己,谢扶面上一红:
“日后末将不会理会旁人说辞,只做好自己。”
看来还是不明白,卢桑故作失望地摇头,叹了口气:
“本宫话中之意是,若下回还有今日之事发生,有本宫替你撑腰,你尽管接着揍回去。”
说完,屋内一阵寂静,谢扶似乎尚未从卢桑话中回神,而卢桑看着谢扶一脸怔愣神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是谢扶这些时日第一次看见卢桑笑容,先前的卢桑,不是在同萧淳剑拔弩张地对话,便是在平静地劝说自己,因而面对眼前舒展的笑意,谢扶顿时被晃住眼,也正是此刻,谢扶突然发觉,公主似乎比自己以往在长安城见过的娘子,都要好看。
卢桑见谢扶依旧看着自己沉默,揶揄道:
“怎么,打不过那些人?”
谢扶这时回神,面上只觉升起一阵热意,不过这次却并未将头掩下,而是鼓起勇气对上卢桑目光:
“公主,末将身手其实不差。”
话虽说的平静,可卢桑却听出了此间隐藏的几分得意,唇角也不由缓缓扬起,心中微松了口气。
“既如此,那便赶快将伤养好。谢校尉如今从上到下皆是伤病,本宫的确不知该不该信你那句身手不差。”
面对卢桑调侃,谢扶也全然不在意,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笑意,微微颔首,而后望着卢桑道:
“公主可还记得当日在狱中问末将的问题。”
“...什么?”
见卢桑似乎不记得,谢扶提醒道:
“若是公主能救兄长,末将要以何相报。”
此话一出,卢桑有些印象,不过当初不过是胡诌的一个借口,目的是让谢扶相信自己而已,谁料却被其记在心中。不过见其郑重提起,心中不免好奇:
“那你要如何相报?”
“末将虽不知公主所求为何,可公主既视末将为同路之人,那么为报公主之恩,末将承诺会留在公主身边,直至公主所求之事,皆如愿。”
其实卢桑一向不擅长解释,一来在西魏,自己信任之人不多,惟有一个岑嘉。二来但凡能令卢桑困扰之事,便已不适合说给旁人听了。
这是卢桑留给自己的余地。
这些年来,她强迫着自己不过分依赖于任何一人,如此在做决定时便能干脆一些,这一习惯使得她大多时刻皆能无后顾之忧,虽有时不免辛苦,可日子久了,也没什么。毕竟相较于主动将把柄示人,如此之举更安全。
事实也如卢桑所想,无论是有心依附自己之人,亦或是随自己来到西魏的宫人,都曾放弃过卢桑,这让她不由庆幸,自己有这样一片余地。
然而此刻看着谢扶,少年严肃而郑重地对自己作出承诺,令卢桑突生出一种错觉,或许眼前这个人,当真能与自己,多走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