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驿馆,齐正规矩地候在门外,见卢桑出来,低声喊了句“夫人”。
卢桑闻声抬眼,在看清齐正容貌时,原本恍惚的脑中随之恢复清明,意识到此刻自己在西魏,启灵阁内还有一个萧沥等着自己应付,而方才与谢扶的那场对话,都该留在身后那间屋内。
她还是昔日那个陈玉凉。
来到启灵阁后院,卢桑正要抬脚向内走去,身后跟着的齐正这时开口:
“主子在里面等夫人,属下就在外面候...”
“你也滚进来——”
齐正口中话还未说完,只听屋内传来萧沥低沉的声音,彰显其此刻不悦。
卢桑也被萧沥这声吼得一激灵,扭头看了眼齐正,知晓其也是受自己殃及,故而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
“放心,本宫在,他不敢欺负你。”
话虽如此,齐正却并未因此放心。
主子临行前曾特意交待自己照顾好夫人,切莫让其与淳世子接触过甚,而今日自己却任由夫人前往城防营内,看来今日这场责罚是躲不过了。
乖乖跟着卢桑走进屋中,萧沥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拇指捻动着手中杯盏,瞥了眼进来的两人,先是瞪了眼卢桑,而后将目光看向齐正,声音微寒:
“跪下。”
话落,齐正双腿微弯,往地上砸去。这时卢桑却突然开口:
“站着。”
“......”
齐正有些无奈,此刻屋中两位皆是自己的主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听谁的。
萧沥见卢桑存心与自己对着干,目光不由一暗,也不顾及齐正还在屋内,冷着声道:
“陈玉凉,你非要同孤对着干吗?”
卢桑知道萧沥心中有火,却也不愿波及无辜之人,故而温和地说道:
“我不是要与你作对,只是腿长在我身上,饶是齐正有通天武艺也拦不住我要去何处。”
话落,卢桑扭头看向齐正:
“你先出去,本宫有话同你主子说。”
齐正抬眼看向萧沥,见其并未作声,于是低应了句“是”,而后匆匆退了出去。
萧沥看着齐正身影消失在屋内,忍不住低哼道:
“孤哪还敢以他主子自居,如今你才是他主子。”
“我的亦是你的。”
卢桑眉眼温和地看向萧沥,熟悉她的人知道,这是卢桑特有的服软,倔强如玉凉夫人,能够说出此话已是不易,萧沥心中清楚,遂不愿再计较,只丢下一句:
“你也只敢如此糊弄孤,怎不见你如此对萧淳。”
“他与你不同”,听萧沥如此说,卢桑便知他气已消不少,故而缓缓来到一旁案几处落座,接着为自己添了杯茶,而后抬手饮尽,看向萧沥道:
“新制的袍服可还合身?”
萧沥看着卢桑将茶饮下,听见其如此问,故作不在意道:
“凑合吧。”
卢桑知其嘴硬也不拆穿,毕竟此次是自己有错在先,于是顺着其继续道:
“合身便好,日后若有好的丝绢,我再吩咐岑嘉寄给你。”
萧沥如何听不出卢桑是在向自己示好,可饶是如此,他依旧未忘记今日之事,以及两人争执之因。
抬眼看向不远处坐着的卢桑,见其神色似有倦意,萧沥心中不满:
“怎么,在城防营时还神采奕奕,见了孤就困倦了?”
卢桑不知自己又做了何事令这位大佛不满,不过脸上还是维持着温和,看向其道:
“面见二皇子,我哪里敢困倦。”
“陈玉凉,孤在认真同你说话。”
听到“陈玉凉”,卢桑困怠的神色消了大半,眼中也逐渐清明起来,表情随即认真:
“嗯,二皇子请讲。”
见卢桑变了神情,萧沥微一怔愣,然而面上神色依旧未松动:
“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救下那个梁人就意味着会被萧淳盯着,而后你与孤所筹谋之事便无从入手,即便如此,你依旧认为该救下那人吗?”
萧沥说话时的确带着怨气。
今年是启灵阁开设的第五个年头,亦是他与卢桑赌约兑现之期。虽说起初他并不赞成设立梁魏商道一事,原因与魏帝顾虑一致,开设商道意味着将西魏疆土递于大梁眼前,这对兵弱式微的西魏而言,无异于自取灭亡。
可卢桑对此却并不认同,她说西魏若想摆脱被梁昭所约束的困局,唯一之策便是令己强盛,西魏地狭,并不适合发展军事,可其因身处境西与中原咽喉,大可借通商要塞之位壮大己身,届时便可掌握主动,以此谋得生机。
事实上近年来看着启灵阁逐有起色,往来商客络绎不绝,大梁的丝绢,茶叶,布匹,皆受到西魏百姓喜爱,卢桑所描述之情景虽未全然实现,可萧沥却看到了希望,也许西魏的确可以无需忍辱负重,在九州大地之上,有一席之位。
然而这些即将到来的光景却被一莫名的梁人打破,卢桑为救那梁人,甚至不惜与萧淳对峙,要知道,在过往这些年中,卢桑虽与萧淳和左夫人不睦,却多是暗中博弈,如今日这般现于明处,是第一次。至于后果,萧淳未讨得便宜,可卢桑只身前去军营,有心之人如要以此弹劾,父皇未必不会怀疑。
思及此,萧沥心中气恼欲甚。
“萧沥,你知我这些年所求为何,无非是梁魏商道能够顺利开设,可此事又怎会如此简单。圣上对此态度不定,大梁亦然,故而谢扶的出现于我而言,也许是转机。”
其实卢桑本不打算向萧沥解释这些,正如她先前所言,两人也许有一日会站在不同道路之上,届时今日这些所谓的推心置腹,都会变为兵刃,刺伤卢桑致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