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乍一听风马牛不相及,结合他潜入翡兰宁的缘由,柯内莉娅却串起了前因后果。
“审判厅火铳外流,不只有人贪利这么简单,背后有大人物指使?”她目光锐利地盯着伦斯特,“这个人跟胡安关系匪浅,猜到他突然离世的真正缘由,却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直接出面,所以借了布鲁顿的手?”
伦斯特不承认,也不否认:“我什么也没说。”
他什么也没说,这些只是柯内莉娅的猜测,可看他的反应,柯内莉娅知道这猜测至少有七八分准。
“所以,”她忍不住冷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布鲁顿背后的人是谁,知道这个人会对我动手。”
“你也知道布鲁顿手里有你们审判厅的新式火器,却选择隐瞒消息,坐观事态发展。”
“对吗,尊敬的副厅长大人?”
她对伦斯特用了敬称,讽刺意味却浓重得藏不住。伦斯特没否认,神情亦是像冰封的河面一样寒冷。
“只是给你提个醒,”他平静地说,“自作聪明也许会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从今往后,你应该明白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
柯内莉娅其实从未对伦斯特抱有期待,但对方轻描淡写的语气,还是让她生出怒火。
真的是,太久没这么想要一个人的命。
“副厅长大人提醒得对,我确实应该想想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她皮笑肉不笑道,“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您请便,恕不远送。”
这一回,伦斯特没耽搁,极果断地起身离去,长摆风衣只一闪,就毫无痕迹地融入夜色。
芙蕾雅堡当然有卫兵巡逻,只是拦不住神出鬼没的副厅长大人。他脚步流畅毫无滞碍,每每踩中卫兵的视线盲点,仿佛一个幽灵,仅凭肉眼根本抓不住行踪。
他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地轻盈的像一只猫儿。夜风掠地而过,齐腰高的灌木发出呜呜声,一团黑影突然长身而起,像极了夜行的鬼魅。
伦斯特却仿佛没看见,直接从“鬼魅”身旁穿过。
月影移动,照亮了“鬼魅”的脸。那是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有着硬朗的轮廓和英挺的五官,虽然穿着与伦斯特如出一辙的长风衣,神情可比他生动多了。
“比我预想的慢了两刻钟,”他快步追上伦斯特,领口同样缀着黄铜质地的审判厅军徽,“你跟那女人说了什么?”
伦斯特头也不回:“不该你知道的,不要随便打听。”
年轻男人挑了挑眉:“藏得这么严实?连最好的兄弟都不能说?”
伦斯特骤然驻足,月光下那张白如象牙的脸冰一样寒冷。
“路易斯上尉,”他唤了对方军衔,“我希望你明白,作为副手的职责与权限。”
被叫做路易斯的男人耸了耸肩。
能进入异端审判厅的有两类人,一种是血统纯正的贵族子弟,成绩优异、信仰坚定,连相貌都比其他人生得端正。这类人被称为“少爷兵”,进入审判厅后大多负责文书处理、执勤站岗、护卫贵宾之类的工作,私底下也有人称他们为异端审判厅的“门面”。
另一种出身贫寒,需要经过极严苛的训练和考核。毫无疑问,一旦他们进入审判厅,必然会被分到外勤部,从事最危险繁重的工作,比如捉拿异端,以及……杀人。
虽然外界一提到审判厅,大多视其为“杀戮者”或是“死神代言人”,但这需要加一个限定——只有外勤部的精英,才配冠以令鬼神变色的凶名。
副厅长伦斯特就是出身外勤部,有人说,他的晋身之路是踩着血印走过的。
同为外勤部的杀人利器,路易斯的性格比伦斯特外向得多。长官不理他,他就背手身后,倒退着跟着走。
“你着急赶过来,不就是因为知道利维坦内部,有人打算对那个女人不利?”路易斯问,“现在看人好端端的,怎么还板着一张脸?”
伦斯特没说话,路易斯想了想,自己先明白过来:“哦,该不会是那女人把自己遇刺的账算在你头上了?”
他跟伦斯特就像两个极端,一个寡言少语,另一个开口就没有停下的时候,哪怕伦斯特不理人,他也能一个人唱完全场。
“你怎么不告诉她,你得到消息后,其实第一时间通知了翡兰宁的密探,只是消息被利维坦截下,这才晚了半天?”路易斯摸着下巴,“以我的经验而言,做好事不留名是会吃大亏的。”
伦斯特低头掐了把眉心。
“如果你工作的效率和你打听八卦一样高效,我会十分乐见,”他淡淡地说,“兰伯特家族很快会放了那几个被关在地牢里的社团成员,既然你这么闲,就由你去盯着他们吧。”
路易斯的脸垮了下来:“啊,这个……”
然而伦斯特无心听他废话,军靴踩在砂石地上,“沙沙”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