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安东尼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一定在接到任务的第一时间推脱掉，哪怕撒泼打滚断手断脚，也绝不沾这趟浑水。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再懊恼，也只能被柯内莉娅挟持着，踏上背刺首领的道路。

他们回程赶着马车，除了坐人，还堆满大小箱笼。对外宣称是从庄园缴获的战利品，里头也确实放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可真正的秘密藏在马车夹层。

是兵器。这伙强盗人数不少，武器却很粗制滥造，挥舞着砍柴用的镰刀就敢冲锋陷阵。卫兵队配备的却是龟兹钢打造的利刃，锋利无比，能在正面交锋时轻易斩断镰刀。

安东尼右半边胳膊几乎废了，只能用麻绳吊在脖子上。柯内莉娅替他简单固定了下，免得还没到目的地，这小子就被自己痛死。

安东尼觉得自己这趟回去是送死，一路上都耷拉着脸。柯内莉娅在他背上重重拍了把：“高兴点！你可是大获全胜而归，不仅抓住了我，还缴获这么多好东西，哭丧着脸像什么样？”

安东尼笑不出来：“你既然有兰伯特当靠山，为什么不向他汇报这件事，再让兰伯特家主派人增援？”

柯内莉娅反问：“斐迪南之前没派过人吗？”

安东尼不说话了。

来自然是来过，可惜强盗的巢穴建在山顶，中间又有重重关卡，很典型的“易守难攻”。斐迪南又是个爱惜家底的，让他拿着兰伯特精锐的护卫队去跟强盗死磕，这种赔本买卖他不干。

“连兰伯特家族都没做到的事，你一个女人，倒是敢想，”他小声嘀咕，“你就不怕死在里头，连累这些人给你陪葬？”

柯内莉娅环顾四周，出发前，她从护卫队抽调了三十名“精锐”——说是“精锐”，其实就是矬子里拔将军，剩下的留在庄园护卫尤菲和其他侍女。柯内莉娅与他们约好，如果一天后，自己没有派人报信，就说明计划失败，他们立刻返回翡兰宁，向斐迪南寻求庇护。

“他们是自愿跟随我，想博得主君的信任，当然要付出代价，”柯内莉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至于我，刀子已经架在脖子上，还想让我假装没看见？”

“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

安东尼再次沉默。

一个女人，却敢以“主君”自诩。

安东尼忍不住想，那个出名狡猾的兰伯特家主，知道自己养了一条什么货色吗？

马车行进了一个小时，山路变得崎岖陡峭。刚够两个车轮并排驶过的路宽，一边是刀锋切割出来一般的山壁，另一边就是万丈深渊。

柯内莉娅目不转睛地观察周围，她习惯用眼睛当笔，在大脑里绘制出地形图。这是从军多年的习惯，想从残酷的战争中活下来，就必须记住每一处最微小的细节。

又走了两个小时，他们到达第一处关卡。黄昏再次降临，瑰丽的天幕下，视野陡然开阔。这是一片河流冲刷出的谷地，简陋的窝棚依山而建，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不细看简直是一处隐于山间的村庄。

“从这往上只有一条路，比刚才经过的还陡还险。沿途三道关卡，只有首领下达命令时，他们才会放行。”安东尼说，“我们必须在这儿休整，我会写一封短信，由信鸽带给山顶的首领。如果他相信我，他会释放烟雾信号，允许我们继续往上。”

“但是，有一个问题。”

柯内莉娅明白他的顾虑，居住在这儿的多是强盗集团的底层人物。他们比邻而居，对彼此最熟悉不过。柯内莉娅易容改装的主意能瞒过一般人，却瞒不过这里的邻居。

“这好办，”她满不在乎地开口，“干掉他们好了。”

安东尼猛地回过头。

柯内莉娅说要干掉这些人，并不是空话。她让安东尼出面转移注意，自己和其他人尽量不露脸地躲进屋子。很显然，这里的强盗虽然属于“炮灰”，内部居然还有派系之争，看到吊着胳膊的安东尼，有人脸上遗憾，手却老实不客气地在他受伤的肩头用力拍了两下。

安东尼痛得变了脸色，心里最后一丝犹豫荡然无存。

当夜幕降临，柯内莉娅的搏杀时刻到了。她没有让村落变成喊杀四起的战场，而是将护卫队分成几组，趁强盗们睡着时溜进屋，一刀一个，在睡梦中解决他们。

偶尔有惊醒的幸运儿，可惜幸运也是有限。一但他发出示警的惊呼，守在门口的“观察员”就会扑上去堵住他的嘴，其他人乱刀齐下，将他剁成面目全非的尸首。

十分残忍的战术，但是快捷、有效。

两个小时后，所有人在中央空地上集合。尸体被搬到一处，挨个清点数目。

五十三具，一个不少。

“天亮后，送出信鸽，告诉你的前东家，你把他想要的人带了回来，”柯内莉娅说，“再告诉他，你带回的不是尸首，而是活的俘虏。因为我知道一个关于利维坦和审判厅的大秘密，并且想用这个秘密跟他做一笔交易。”

安东尼不止一回见识到这女人的杀伐决断，一点不敢犹豫，乖乖答应。

不用柯内莉娅吩咐，里侬已经给护卫队安排好值夜的班次，其他人借用了强盗们的棚屋，抓紧时间恢复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