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柯内莉娅和梅洛斯家的小少爷在酒吧里又开一局,赌注是这条街上被柯内莉娅宣称全部买下的酒吧。毫无疑问他输惨了,因为赌博是一种需要计算的游戏。柯内莉娅明显比他擅长这一点,毕竟打仗也是需要计算的,虽然她远不如鲁路修头脑敏锐,但是对付一个在酒色里泡大的小少爷,还是绰绰有余。
小少爷所有的金币都被柯内莉娅赢光,不仅如此,他还倒欠一大笔钱。他没有收入,开销全靠家族提供的年金,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清。
愤怒的小少爷直接掀了桌子,他叫来家族护卫,指着柯内莉娅怒吼:“把这几个泥腿子抓起来!”
然后,他和他的护卫被“泥腿子”揍得满地找牙。
柯内莉娅本想将人五花大绑送还本家,考虑到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作罢。今晚动静闹得不小,看客里三层外三层,想息事宁人是不可能的。然而柯内莉娅一点不慌,除了买下酒吧的,其他金币都给了那个惨遭争抢又饱受惊吓的小女侍。
“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待的地方,”柯内莉娅淡淡地说,“拿着这些钱,去乡下买几亩地,好生过日子吧。”
小女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金币绝对称得上一大笔财富,用来买地可以让她成为城郊最大的农场主。进城讨生活的女孩子大多抱有一夜暴富的幻想,可当机会真的摆在面前,她又不敢相信。
柯内莉娅对她的感恩戴德很冷漠,反倒是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梅洛斯小少爷更让她觉得有趣:“你今晚总计欠我一千六百三十八枚金币,我记着账,给你三天时间凑足数目,可别想逃。”
然后她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带着她的护卫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回到旅馆的第二天清晨,她被急促的敲门声震醒。外头的里侬连声催促,因为教皇派了使者上门,要她去教皇宫觐见。
柯内莉娅刚醒,被这句话震精神了。
她昨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让暗中盯着自己的眼睛看清楚,兰伯特家族派来的是什么货色。不要想着用其他不入流的手段设计她,她对各种台面下的伎俩烂熟于胸,连梅洛斯家的小少爷也着了她的道。
梳洗换装后,柯内莉娅走下楼梯。教皇的使者手持金杖,已经等候多时。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被酒色熏出黑眼圈、满脸形销骨立营养不良的富家公子哥,就像教皇国名门世家的贵公子那样,谁知柯内莉娅换了身极利落的骑装,高帮马靴包裹住小腿,巴掌宽的皮带勒出劲瘦腰身,整个人的气场好似一把出鞘军刀,将使者的喉咙捅了个对穿。
他忘了想好的腹稿,半天只干巴巴憋出一句:“我们走吧?”
柯内莉娅矜持地点了点头。
觐见安排在教皇宫,这也是整座城市的中心所在。千万条道路再次交汇,如果有眼睛从高处俯瞰,会发现城市规划像极了一只放射万千光芒的星星。
“星星”的中心点是一座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宫殿,外墙矗立着经义中的天使,张开雪白的翅膀,撑住恢宏的穹顶。巨大的玫瑰玻璃窗装饰功能更胜于实用,指望它们为宫殿内部采光是行不通的,因此一路走来,通明的烛火永无停歇,白色大理石铺成的道路向远方蔓延,让人恍惚以为,这是一条通往天国的圣洁之路。
然后,极远处传来“轰隆”一声,一扇门开了。
那是整座宫殿最大的房间,教皇的接见厅。天花板垂落十六盏水晶吊灯,每一颗都是来自品质最好的博塔尼。烛光被晶体反射,不透风的大殿熠熠生辉,正对着门口的宝座上,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抬起头,目光犀利地看来。
柯内莉娅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教宗,她曾以帝国第二皇女的身份与之会面,印象中那是个谦卑和善的老人,白袍雪一样洁白,老人则像绵羊一样虔诚温驯。
可式样类似的衣服,穿在眼前男人身上,却仿佛战袍一样冰冷坚硬,因为他的眼神就像看猎物的狮子一样凶猛。
柯内莉娅驻足,幅度细微地挑了挑眉。
“对嘛,”她想,“这样才有意思。”
出乎意料的,眼神酷似雄狮的教皇没有发作问罪。他极耐心地询问了柯内莉娅这一年来翡兰宁的境况,前来贸易的海船是否有所增加,城市的治安情况有否改善,民众的饭桌上都有哪些菜色。
如果换成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也许真以为坐在面前的十足谦逊温和的圣者,被他的平易近人所感动,该说不该说的一股脑倒出来。
但柯内莉娅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看似家常的问话背后藏着看不见的陷阱,比如“贸易海船数量”其实是在评估翡兰宁的税赋情况,是否有多余的肥油搜刮;“城市的治安情况”是在试探强盗和秘密社团的私下活动,是否是受兰伯特家族指派或默许。
至于“民众饭桌上的菜色”,则是判断贫民窟里的下等人能不能承受新一轮的赋税摊派,如果能,加多少才不至于将他们逼到铤而走险的境地。
柯内莉娅很谨慎,回答也滴水不漏。
“海船?那些家伙每年都来,交的金币却一年比一年少,我不止一次听到斐迪南大人发脾气,说他们再不交齐税金,就把他们从翡兰宁赶出去!”
“强盗?哦,老天,当然有!斐迪南大人派人围剿过,不止一次!但是那些狡猾的老鼠,见了人就躲进山林里,派去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摸着,反而伤了好些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