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动手的理由,可能性有很多,柯内莉娅暂时想不通,也懒得去想。
三天后的深夜,等待已久的客人造访了芙蕾雅堡。他依然是从窗户进来的,那平时总是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难得没上锁,夜风推着它飘来荡去,仿佛无声的邀请。
男人盯着它瞧了许久,终于悄无声息地跃上。
“咔哒”一声轻响,床头亮起微光。柯内莉娅将蜡烛拢在掌心,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终于舍得探望病人了吗,副厅长大人?”
伦斯特落地的第一件事是拉上窗幔,杜绝被人发现行踪的可能。
“斐迪南一直盯着你,耳目昨晚才撤,”他平静无波地解释说,“贸然造访,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柯内莉娅微微哂笑。
“副厅长大人给我惹的麻烦够多了,不差这一桩,”她倚着鹅绒软枕,万缕长发垂落鬓颊,掩着细白如玉的脖颈,怎么看都有点“旖旎”的意思。
但她投来的视线是极冷锐的,叫人想起长刀森冷的锋芒:“那艘船上装了几十箱火药,差点将大半个翡兰宁夷为平地,这事你事先知情吗?”
她主动问出来,伦斯特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错觉:“不知。”
柯内莉娅目光锐利地审视他,后者面色平静,任她打量。
柯内莉娅并未瞧出撒谎的痕迹,想来,伦斯特也没有骗他的理由——如果西博斯的死真是他做的,按时间推算,船上大火点燃时,副厅长大人正在翡兰宁城中。一旦商船爆炸,他自己也无法逃脱。
没人知道,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是柯内莉娅以性命为赌注,将全城人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所有的证据都已随着那艘船,沉入大海深处。
“虽然副厅长大人不是故意把我往火坑里推,”柯内莉娅说,“但我希望你明白,因为你的一句话,半个翡兰宁差点化为乌有,这件事之后,你我之间的交情也用光了。”
伦斯特心头不轻不重地“咯噔”一下,像是车轮碾过凸起的石块,虽然车身有一瞬颠簸,却很快归于平静。
“你的意思是,”他淡淡地说,”以后要与我为敌吗?”
“我的意思是,只要副厅长大人不找我麻烦,我很乐意与您保持友好,哪怕在各得所需的前提下联手合作也没有问题,”柯内莉娅说,“但是,仅止于此。”
“我对您和利维坦的恩怨没兴趣,也请您别再做出类似的危险举动。”
“我,或者,翡兰宁,不是您报私仇的刀——这样说够清楚明白了吗?”
伦斯特没有在芙蕾雅堡逗留太久,他踏着夜露而来,同样披着星辉而去。
柯内莉娅站在窗口目送他离开。以她的眼力,想要察觉融入夜色的副厅长大人的行踪亦是不容易。这男人仿佛天生为黑暗而生,当他站在阴影里时,就算是夜晚捕猎的枭鸟也不会被惊动。
只是在越过院墙的一刻,伦斯特不经意间回过头,看到唯一亮着灯光的窗口,年轻女人绰约姣好的轮廓投映在帘幔上。
曾经,这盏灯在他最虚弱的时刻给了他庇护,如今却与他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男人捏住手指,将刚生出的一丝软弱情绪狠狠掐灭。
“也好,”他面无表情地想,“总归不是一路人,早些把话说明白,好过日后刀剑相向。”
他最后望了眼远方的灯火,毫无留恋地投入夜色。
柯内莉娅知道商船沉没的事会引起教皇国的反应,但随后发生的事端还是让她有些吃惊——三日后,本该在十天前抵达翡兰宁的教皇国接应人员终于入城,为首的是一个名叫托勒的将官。他虽然也是军人,所属的十字卫队和异端审判厅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机构。
他向斐迪南趾高气昂地宣布了教皇国的决定,因为沉船事件影响重大,十字卫队要求封锁翡兰宁全城,在城中搜查嫌犯,并希望得到兰伯特家族的支持。
当然,说是“希望”,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教皇国拿出宗主国的权威,向附属城邦下达命令。纵然斐迪南咬碎满口银牙,也不敢公然违抗教皇的意旨,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教皇国在翡兰宁城中耀武扬威时,柯内莉娅借口养病,躲在芙蕾雅堡里不露面。
“让教皇国气焰嚣张些也好,”她对修利亚说,“这样,斐迪南才知道,威胁远远没有离开,刀锋依然悬在他的头顶。”
“意识到危险,他才会对冲锋陷阵的刀好一些,不至于时过境迁就搁置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