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的计划是找到真迹,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没想到被你横插一杠,”柯内莉娅坦然,“物尽其用,我干脆在画作夹层里涂了药,只要翻看夹层就一定会中招。”
伦斯特若有所思:“看来奥伯特对你很信任,连这样重要的秘密都告诉你。”
“画作只是表面文章,真正重要的是藏在夹层里的设计图,如果不是事先知情,一般人都舍不得损害这样珍贵的画作,”柯内莉娅耸了耸肩,“我并不确定计划是否能成功,但如果有人察看夹层,一定是知晓秘密且身份不凡的大人物。”
“稳赚不赔的买卖,换了你不想赌一把?”
伦斯特点头表示认可:“不管是谁中毒,枢机团第一个问罪的都是把画带回去的人——从在斯洛特遇到我时,你就打好了这个主意,对吗?”
柯内莉娅没说话。
她脸皮再厚,当着正主的面承认自己有害人之心,并且执行了全套计划,只差一点就把人送进地狱……
还是有点说不出口。
“我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但你能把意外融入原本的计划,除去心腹大患的同时,反将利维坦一军,”伦斯特点头赞叹,“这样的头脑心智,斐迪南栽在你手里,一点也不冤。”
他一边说,一边盛出两碗南瓜汤,非常大方地分了柯内莉娅一碗:“要尝尝吗?”
柯内莉娅没伸手。
伦斯特会错了意,低头喝了一口,又把自己喝过的碗递给她:“放心,没下毒。我现在跟你同坐一条船,杀了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柯内莉娅忍不住了。
她知道有些问题不该问,问了很容易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出来。但那些疑问和困惑像发酵的气泡,一个劲地向上窜,顶得她喉咙发痒,不吐不快。
“所以,你早知道我对你有杀心?”
伦斯特盛汤的手势一顿:“嗯,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
“第一次见到你时,”伦斯特说,“你当时的姿态很谦卑,眼神却藏不住。我曾经杀过许多人,我知道想要一个人死的眼神是什么样。”
“你也知道,是我在画作上动的手脚?”
“知道,”伦斯特淡淡地说,“执掌异端审判厅这么多年,总是有些人脉的。虽然枢机团封锁了消息,想要探听不算太难。”
“更何况,我很了解现任教皇。哪怕离死只差一口气,只要他的神智还是清醒的,就不会放松对权力的把控?”
“什么样的急病能让一个人突然失去神志?要么是遭遇了处心积虑的意外,要么是中毒。”
“结合我把画带回教皇国的时间点,不难推测出答案。”
柯内莉娅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男人。
这个疏忽很可怕,人可以聪明,却不能因为自己聪明就小看敌人。否则,被她轻视的人很有可能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捅出致命一刀。
柯内莉娅唯一庆幸的是,即便知道了自己下手的真相,伦斯特也没有捅她一刀的意思。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解。
“为什么?”柯内莉娅真心实意地困惑,“你既然早知道我想杀你,也的确这么做了,为什么还敢信任我?你就不怕我利用完你,再一次下手?”
这回是伦斯特陷入沉默,明亮的火光从身后照来,昔日的副厅长大半边轮廓融化在暗影里,人也像冰雕般寒冷。
“昨晚在兰伯特庄园,你明明可以坐壁上观,为什么突然扑出来?”柯内莉娅继续追问,“就算我死在托勒手里,对你也没有任何坏处吧?你为什么要插手?”
伦斯特挪开视线,很寻常的举动,却在这一刻有了回避的意味:“你也救过我。”
“那是因为你对我有利用价值,也因为我自己心里有愧,”柯内莉娅一点不藏着掖着,坦承了自己软弱不堪的部分,“但你没有这个理由,为什么吃力不讨好?”
伦斯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极细微地颤抖。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野兽,那些深埋在心底、不能被人知道的想法、念头,以及不受理智控制的情感,全都在绝境中喷涌而出。
他突然转过身,抓住柯内莉娅肩膀将她抵在墙上。柯内莉娅大吃一惊,下意识捏住衣袖里的匕首,却听到伦斯特在她耳边反问:“你觉得是为什么,城主大人?”
柯内莉娅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水雾中相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双冰蓝瞳孔有了情绪波动,冰封的河面绽开裂痕,底下滚动的居然是岩浆。
她听到自己冷静而字字清晰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