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利维坦，是现任教皇的名字。

很出人意料的答案，但柯内莉娅发现，她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我告诉过你，我的母亲是个疯子。对绝大多数买主而言，疯子是没有价值的，常见的下场是被丢进海里喂鱼。”

“我母亲能活着抵达亚平宁，一半是因为她的美貌，另一半是因为航行途中，有人一直在照顾她。”

“那个女人真正的名字没人记得。在她到达教皇国后，人们称呼她为‘佩兰尼夫人’，在她原本的国度，这是一种艳冠群芳的花卉名字。”

“她也的确当得起这个名字，第一次在红灯区公开露面，就让无数贵宾为之痴狂。多少人甘愿一掷千金，只求见她一面。想要更进一步，与她共进晚餐、欣赏歌剧，或者留宿住所、共度春宵，需要花费的金钱更是难以想象。”

“虽然她是下等的妓女，但是因为她的美貌，许多沙龙酒会依然乐意邀请她到场。不为别的，单是她的美就足够炒热氛围，成为无数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然后，在某一场舞会上，她遇到了当时还不是教皇，只是利维坦普通旁支子弟的乔安·利维坦。”

柯内莉娅捏了捏鼻梁，大概猜到后面的剧情。

“然后，他们在舞会上一见钟情，共同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又在太阳升起后各自回到原本的人生，一个娶了显赫的梅洛斯家族的夫人，一个继续沉迷醉生梦死，在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后，不为人知地离世？”

柯内莉娅仰靠着鹅绒软垫，曲指在扶手椅上点了点：“在翡兰宁，这种事也算常见，如果男方不是现任教皇，甚至不配称为谈资。”

罗宾汉揉了揉鼻尖。

“如果我告诉你，在那晚的露水情缘后，高高在上的圣座并没有与卑贱的下等妓女一刀两断，反而保持着见不得人的关系，频繁来往呢？”

柯内莉娅挑起长眉。

“最可笑的是，他甚至没有告诉那个女人自己真实的身份。那个女人还以为他是个普通的权贵少爷——像这样不得志的贵族旁支多了去了，靠着家族施舍的一点年金，在醉生梦死里稀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

“那个女人倒是聪明，知道像自己这样的身份，不可能嫁入贵族家庭，哪怕是不受看重的旁支子弟也不行。她甘心做一个情妇，只要贵族出身的情人能庇佑她离开红灯区那个烂泥坑，和孩子吃喝不愁地过完一生。”

“如果换成其他贵族少爷，说不定这个愿望真能实现。但不幸的是，她的情人是乔安·利维坦，一个出身旁支，却被公认为年轻一辈中最天赋卓著，甚至可以改变大陆格局的男人。”

“当时的利维坦家主对他十分看重，为他安排了一门显赫的婚事。对，就是那位梅洛斯夫人，名门梅洛斯的嫡系淑女，身份高贵，深受家族宠爱。”

“这是利维坦和梅洛斯第一次尝试联姻，意义重大。如果被梅洛斯知道，他们看好的年轻人有一个出身红灯区的下等情妇，连乔安自己都会遭到报复。”

故事的大致走向与柯内莉娅猜测的一样，可就是那出入的几个字，令主人公遭受了毁灭性的命运。

“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样？”罗宾汉耸了耸肩，“就像你说的，那个女人生下了他们的孩子，虽然乔安很小心，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藏了三年，梅洛斯还是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存在。”

“梅洛斯夫人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可她已经生下圣座的孩子，又有了身孕，贸然离婚没有任何好处，她身后的梅洛斯也不会允许。”

“反正所有的过错都是那个下贱的娼妓造成的，是她勾引了利维坦前程远大的年轻子弟，是她用卑贱的污秽玷污了神光。她来自东方，那里据说是盛产女巫的国度，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她应该为此受到惩罚。”

“于是，在梅洛斯夫人的怂恿，以及利维坦和梅洛斯的联手推动下，那个女人被异端审判厅逮捕，罪名是‘以女巫邪术蛊惑世人’。”

柯内莉娅瞳孔骤缩，她很清楚被判定为女巫的囚犯是什么下场，她们会被拖上十字架，堆上木柴活活烧死。

“对，就像你想的那样，那个女人被施以火刑，”罗宾汉摊开手掌，“你见过被处以火刑的女人吧？因为无法忍受极致的痛苦，她们会在十字架上挣扎，身体扭曲到极致，甚至活生生扭断自己的骨头。”

“为了方便处刑，也为了让那个卑贱的女人感受到更多的痛苦，行刑官在点火前用整套刀具洞穿了她的肩胛、手腕、膝弯、足踝，将她硬生生钉在十字架上。”

“听说行刑的时候，那个女人嘶嚎之惨烈，连吊死过无数异端的异端审判厅外勤都不由捂上耳朵。”

柯内莉娅觉得指尖有些滑腻，不知不觉间，掌心沁满汗水。

“你刚才说，她和教皇有个孩子？”她眉心微动，“她的孩子呢？”

“她的孩子就在现场，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哀嚎中活活烧死……我不知道他当时什么感受，也许母亲被处刑的那一刻，他就永远地堕入地狱。”

罗宾汉叹了口气：“他是不幸的，有一个下等娼妓身份的母亲。但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他的另一半血统属于利维坦。”

“那一半的利维坦血统庇护了他，他没有判处死刑，而是被赶出教皇国，如无意外，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