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告诉柯内莉娅是自己救了她?
伦斯特思考过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是,没必要。
“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会怎么想?”伦斯特自嘲地笑了下,“是我授意你放火烧船,你甚至以为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引爆炸药。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以为我是出于善意,说不定还要揣测我故意施恩,是想从你身上榨取更多的利用价值。”
柯内莉娅很想反驳一句“你扯淡”,但第二皇女的贵族教养不允许她放这种粗口。
更重要的是,伦斯特说中了事实。
她微微沉下眼眸。
“在当时的你看来,我是‘敌人’,是可以合作却仍需要戒备的‘盟友’,我的每一句话都必须格外小心,从字里行间剖析出危险的言外之意,”伦斯特挪开视线,瞳孔倒映出昏暗的烛光,“当然,现在也一样。”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是久处权力核心的坏处,因为身边隐藏着看不见的敌人,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与戒备。时间长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建立一段正常的亲密关系。
他对柯内莉娅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伦斯特推开柯内莉娅,然而刚撑起身子就被怼了回去。瘦骨嶙峋的手腕被人握住,牢牢摁在枕边。
认真交手的话,伦斯特未必会输,但他只觉得疲倦:“松手吧,我不想跟你动手。”
柯内莉娅的回应是低下头,在他额心亲了亲。
伦斯特瞳孔微微放大。
“想听实话吗?”柯内莉娅说,“我确实怀疑过你,但这并不代表我好赖不分。”
回首过往,许多曾被成见蒙蔽的蛛丝马迹,隐约露出轮廓。柯内莉娅恍然意识到,其实在她与他的交手中,他一直留了余地。
“你想坦诚相待,我如你所愿,”柯内莉娅说,“我确实对你有疑虑,但那不代表我不在乎你。”
伦斯特蓦地撩起眼帘,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自小的经历让我习惯时刻警惕,我从不为已经发生的事感到懊恼,但是听说你被枢机团处决的时候……我确实后悔了。”
柯内莉娅叹了口气,平生头一回吐露心声,不是没有犹豫——这就像猛兽翻身躺倒,把柔软的要害暴露给人看,是有违她自我保护的本能的。
但她同样明白,她与他想更进一步,势必需要一方先行让步。既然伦斯特守着防线寸步不让,只能她先退了。
“我曾经像你一样,为了一个目标而放弃许多东西,后来才知道,那些被我放弃的有多珍贵。”
柯内莉娅抬手在副厅长大人额头上捋了把,那人躺在鹅绒软枕中,冷如冰河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她盖住那双破坏气氛的眼,在他唇角处又亲了下:“我不想犯同样的错误。”
“我想试试。”
伦斯特花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她所谓的“试试”是什么意思——试着放下无时无刻的警惕与戒备,试着信任他、将软肋和破绽暴露给他,试着建立一段稳定的亲密关系,哪怕这种做法是与她的本能相违背的。
她让步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伦斯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女人有多强硬,那双看似纤细的手腕牢牢握着权柄,震慑住一干虎视眈眈的政敌。
但她愿意为了自己让步。
有那么一时片刻,伦斯特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那是他花了二十多年为自己建立的心防在一点点露出裂纹。
然而他还在垂死挣扎:“好听话谁都会说,也许这一刻你的试试是真心的,可谁敢保证时过境迁,所谓的真心依然作数?”
“我见过有人许下山盟海誓,那一刻的每个字都是出自真心。可是当苗头不对,他也能抛弃曾经许下真心誓言的女人,放任他的敌人们将她拖上火刑架。”
柯内莉娅脱口问道:“是你的父亲和母亲吗?”
伦斯特瞳孔骤缩。
他立刻明白了今晚这一出因何而来,是因为知道他父母旧事,所以心生怜悯?这种居高临下的情绪是他不需要的,伦斯特猛地挣开她,起身要走。
可惜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被缠绵数日的伤病拉平了,他再次被拖了回来。这一回,柯内莉娅直接欺身而上,紫色长发水藻般散落男人胸口,眼眸里像是汇集了一把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