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烛光晃动了下,垂落两条柔软红蜡,斑驳如泪痕。
第二天清早,芙蕾雅堡的侍女们惊讶地发现,一向早起的女主人居然破天荒赖床了。然而谁也不敢上楼询问,因为里侬守着楼梯口,虽然一句话没说,却用紧绷的身体姿态告诉所有人,这里是禁地,任何人不许进入。
唯一的例外是尤菲。她昨天回来晚了,听说二楼被再次封禁,干脆找了间客房歇下。谁知一宿过去,还没解禁,她有点不安,偷偷找上里侬:“只有姐姐一个人吗?”
里侬知道尤菲在柯内莉娅心目中的地位,犹豫一下,说了实话:“不、不是……”
尤菲微微睁大眼:“是男人?”
里侬牙疼地抽了抽嘴角。
然而尤菲心性单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只以为自己姐姐又在偷偷酝酿什么“大动作”:“姐姐不会有事吧?都这个时间了,你要不要上去提醒她一声?”
里侬想起柯内莉娅昨晚上楼前,叮嘱他不许任何人打扰的神态,将头摇成拨浪鼓:“这可不行!大人会杀了我的!”
尤菲还想说什么,旁边忽然探来一截花枝。早晨新摘的玫瑰花,红丝绒般的花瓣上犹沾着新鲜露珠。
“我美丽的小姐,是什么让你紧皱眉头,失去了欢颜?”一副英俊的面孔出现在身侧,不戴面具的罗宾汉对尤菲眨了眨眼,“有什么是能为您效劳的吗?”
尤菲知道罗宾汉,不仅知道他是斯洛特城邦现任执政官,还知道他跟自家姐姐是盟友关系。
当然,柯内莉娅的本意不是为妹妹介绍朋友,而是叮嘱她远离不相干的人:”别看那小子是私生子出身,却能把父亲和异母兄弟耍得团团转,不是好招惹的。你平时看到他,离他远点,跟这种人混在一起,稍不留神就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尤菲记得姐姐的叮嘱,但要对罗宾汉这张脸冷漠以待,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我姐姐到现在都没起床,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罗宾汉打了个哈哈,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上尤菲肩膀:“不用替你姐姐担心,她现在好得很。女人嘛,头一次开荤,折腾久点很正常……”
尤菲没听懂,一旁的里侬和刚进来的修利亚却变了脸色,四只手齐齐捂住罗宾汉的嘴,将这口无遮拦的强盗头子拖到一边。
一楼的吵闹惊扰不到二楼,厚重的墙壁隔绝了一切。窗口拉着天鹅绒的帐幔,阳光成了不受欢迎的访客,悻悻打道回府。
床帐依然散落着,床上的女人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她听到耳畔有另一人的呼吸,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但是下一秒,昨晚荒唐的一幕回笼,她想起发生了什么,蓄紧的力道松弛了。
她在枕上偏过头,不出所料看到伦斯特的脸。他还没醒,浓密的睫毛掩盖住脸颊。被子纠缠在腰间,露出伤痕交错的胸口。
柯内莉娅翻了个身,扯过被子往上拽了拽。伦斯特挣扎着醒来,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几点了?”
柯内莉娅睁眼说瞎话:“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然后她凑到近前,不见外地亲了亲他的脸。
有了昨晚的经历,这时再推拒显得十分不合时宜。伦斯特摸索着搂住她,往自己怀里摁了摁。
柯内莉娅头一次被男人搂在怀里,自己觉得挺新鲜。她等了一会儿,听着伦斯特的呼吸声重新均匀,这才悄无声息地挪出来。
她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末了撩开帘子,发现伦斯特还没醒。这是很不正常的,曾经执掌异端审判厅的男人警觉性远比一般人高,往常哪怕是风吹动窗户的声响都会惊动他。
但是现在,柯内莉娅忍不住想,就算她用匕首抵住他胸膛,他也不会惊醒吧?
她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这样温情而不带欲望的亲昵是她所喜欢的。在另一个时空,也曾有人这样渴望她的温情相待,结果却因为种种缘由错过了。柯内莉娅是个聪明人,她不会让同样的错误犯第二次。
她走下楼时,所有人投来微妙又复杂的目光。不明就里的侍女们只是单纯惊讶女主人的晚起,知道内情的里侬和修利亚则要强装若无其事。
唯一例外的是尤菲,她完全不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像往常一样投入柯内莉娅怀里:“姐姐,你不舒服吗?”
柯内莉娅摸了摸她的头,环顾四周:“那小子还在吗?”
里侬知道她说的是罗宾汉,但他没来得及开口,罗宾汉自己就冒出来了:“哟,舍得起身了?”
柯内莉娅听出嘲讽,没跟他一般见识:“你要是没事干,就跟我去一个地方。”
罗宾汉贱兮兮地一挑眉:“就我们两个?”
柯内莉娅怼了他一肘子。
老实说,和伦斯特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是出乎柯内莉娅预料的。在她的设想中,即便确认了心意,也该经过漫长而水到渠成的铺垫。但她就是没忍住,可能是因为知道了那小子的身世,也可能是因为,她也期待着纯粹的温情。
然而所有不为人知的柔软都被夜色掩去,当她换上利落的骑士服跨上骏马时,翡兰宁的新任女城主重新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