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学院的兴办初衷是吸纳平民学生,培养武备创新人才,至于开设的艺术人文学科,不过是掩人耳目外加顺带。
一开始,权贵家的少爷小姐们不稀罕和平民学生为伍,更不用提学院内部种种压制贵族阶层的规章制度。但是当柯内莉娅囚禁兰伯特家族,登上执政官的位子后,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最直接的表现为权贵家族开始各种找关系,不遗余力地塞自家子弟入学,目的无外乎向新任执政官示好。虽然少爷小姐们很不适应,在种种压力下,还是完成了家族交代的任务——通过各种方式与新任执政官的妹妹建立“友谊”。
尤菲是个单纯的女孩,别人向她示好,不管贵族子弟还是平民学生,她都回以善意。但是这天早晨,当她走进教室时,平时围着她转的女孩们没有第一时间迎上来,反而有意无意地拉开距离。
尤菲有点奇怪,她放下书包,捅了捅埋头苦读的同桌:“出什么事了吗?”
她的同桌是朱赛白,一个完全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男孩。小少年的性格本就孤僻,安布罗神父去世后更是将所有精力投在学业上,手中随时捧着一本书,在外人看来就是不折不扣的怪胎。
换作别的学校,这样的人无疑是很好的消遣对象。但这里是蔷薇学院,柯内莉娅严禁学生之间相互霸凌,又有尤菲明里暗里地护着,朱赛白居然安安稳稳地待到现在。
听了尤菲的话,他习惯性地揉了揉鼻梁:“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他越是这么说,尤菲越是好奇,可惜这时,奥伯特走了进来。她只好打消刨根究底的念头,专心上课。
这门课是艺术理论,奥伯特是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除了机械制造,对其他艺术学科也十分通晓。而且他不喜欢照本宣科,更习惯用自己的方式阐述艺术,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艺术不是上流社会的专属,只要你具备一双发掘美的眼睛,生活中到处都是艺术。
为了给这句话做注解,他今天专门带来了一副女人的身体绘图。那裸女高踞马背,姿态舒展,身体比例与最完美的真人如出一辙,长发瀑布般倾落,好巧不巧地遮挡住要害部位。
所有男孩的眼睛亮了,女孩们则用书本遮挡住通红的脸颊。奥伯特视若无睹,每一个字都像钉头锤般富有力量。
“你们看到了什么?一个赤裸的女人,一个不知羞耻的□□?如果这么想,我劝你们趁早打道回府,你们根本连艺术的门槛都没摸到。”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女人的身体更接近上帝的杰作,贲起的胸部让人想起起伏的山峦,飘逸的秀发仿佛奔腾的流水,刚与柔,力与美,在同一具身体上完美结合。什么时候你们看懂了这幅画的奥妙,什么时候才算半只脚踏进艺术的殿堂。”
教室一角传出“噗嗤”的笑声,是两个男孩在窃窃私语。其他人噤若寒蝉,因为知道奥伯特的脾气,在他课上开小差一定会招来绝大的发作。
事实也的确如此,奥伯特脸色微沉,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那边那个小家伙,我记得你是奥汀伯爵家的孩子?但是在我的课上,可没有贵族和平民的区别,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男孩确实姓奥汀,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报告教授,我只是好奇,这幅画上描绘的是女巫吗?”
“女巫”两个字仿佛投入沸油锅的冰块,短暂的寂静后,教室里突然沸腾了。
奥伯特不得不用粉笔擦重敲讲台:“安静!”
然后他看向男孩:“为什么这么说?”
“教义上说,只有女巫才会恬不知耻地当众暴露身体,用诱惑男人的方式提高自己的巫术,”男孩振振有词地说,“我觉得,这个女人不应该出现在街道上,她应该被钉上十字架,用烈火洗涤她的罪孽,净化她的灵魂。”
有几个男孩发出噗笑声,显然十分赞同奥汀的观点。但紧接着,笑声消失了,因为他们发现奥伯特并没有投来赞许的眼神,恰恰相反,他的脸色严峻的可怕。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火,“在几百年前,有一个名叫考文垂的城市,统治它的伯爵决定对住在这里的居民加税。但是居民已经穷困潦倒,无法承受过重的赋税,伯爵的妻子戈黛娃夫人向丈夫求情,希望他能减轻人民的负担。”
“伯爵非常恼火,他告诉自己的妻子:你是高贵的伯爵夫人,却为了那些卑贱的蚁民哭哭啼啼,被人知道像什么话?”
“戈黛娃夫人却很坚持:我尊贵的丈夫,你应该明白,他们不是蚁民,而是你的子民。凡是为他们考虑的,即便跪下来哭泣都与卑贱无关,因为他们才是这个世上最高贵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你高高在上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