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直随即想起先生让他闩合门户的命令，便就明白从那时起先生就已有了这心思，也更明白这命令的不可变更，也是先生近来对他太过假以辞色，让他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位置了，也就不再继续坚持争辩了，只就解下汗巾撤下袴子，一言不发地折身跪伏好了——

林昶等那夹袴从臀腿褪下，堆叠至膝弯之时，而将其身后景象完全展露出来时，方才明白此子为何就只挨了几鞭子就是那副样子了，那上边颜色错杂斑驳的，都挑拣不出一块拇指大小的好皮肉来——

而那颜色，大都是紫青，甚至乌黑，就只刚才几下鞭子，鞭尾扫过的臀侧，印浮着几处交叉缠绕的红粉颜色，只算是身上最轻的淤伤了——

实则，比之这更加沉重的伤势，林昶也曾于此多次施与铸就，可只就是这次，林昶觉得那景象，令他不堪目睹，亦不堪忍受，心下一阵恻痛，混合着恼怒从喉咙冲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程又直心中悲哀地等待了半晌，也并不见藤鞭落下，心下正自疑惑着，便就听见这么一句问话，这疑惑未加解决不说，反却更加加深了，终于还是没忍住出口问道，“先生说的是，什么怎么回事？”。

这边出口问了，心下又自想着，难道是他姿态动作做的还不够到位而使先生满意么？就即凭着自主的判断，再度调整了一下，方才调整完毕，又是一句，“谁弄的？”。

程又直更加诧异疑惑不已，没忍住扭过一点头问，“先生在说什么？”。

林昶见此子如此蠢笨不堪，半天问不明白，心下不禁气怒，提鞭抽下一记，才又再问，“这上边的痕迹谁弄的？”难以压抑的愤怒，使得这问话之后，禁不住轻咳出两声来，后又强行忍耐下去。

这一鞭正抽在过往淤痕上，程又直疼痛得不禁猛然一抽搐，缓过这阵疼痛后才且明白，随即抽着冷气答道，“是阿偿每每做不完差役，浣衣局的主事太监罚的。”如实回答完了，再度望向先生那张面孔上，凝结的眉头，冰凉的脸色，都使得他心上不由得一暖，先生竟然是在关切他么？只这就真的只是‘一’暖，随即又有鞭子落将下来，“你就这么蠢笨，就连那等粗使差役都做不好？！”。

程又直疼痛得蜷缩起身子来，明白这鞭子是他丢了先生的面子，咬着嘴唇低声认错，“阿偿、阿偿知错，以后一定努力完成，不让先生丢脸——”。

林昶再度举起的藤鞭，还是因由那青黑皮肉上反射的一缕光芒，而耀得心下隐隐作疼，似是再无力气挥下，也就随之放了下来。

一时打也打不下去，骂也骂不出来，心疼关切的话语，偏且更说不出来，“衣裳穿起来”，思想半晌，就即决定只就如此放过，便就算是他最大的宽容仁慈了。

程又直于此有些不敢置信，眼神中写着一句‘就这么过去了？’，惹得林昶抬足在人腿侧轻轻踢了一脚，出声斥道，“还不赶紧穿起来，磨蹭什么呢？”。

心中自道，这样寒冷的天气，也不怕再感了风寒了。似是全忘了是谁人让程又直如此的。

程又直不敢耽搁地穿好了衣裳，复又挺身跪直时，先生已然从他身后离开，轻步走到了卧榻之旁，扬手将藤鞭扔在一旁，撩起衣袍坐了下去，再向他招招手，“过来，我还有话问你。”。

程又直在原地犹豫了有些时刻，才做了决断撑起身来走了过去，走至先生足边又再要跪下去的时候，先生已随手拿了床角一个蒲团，丢扔在了他双膝即将落下去的地方，随即感受到的就不再是僵硬的疼痛，而是绵软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