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究竟是如何摔倒的,你可有看观清楚?”
程又直不可能不明白,先生这话自然不是明知故问,而是,只唐敖,亦或者,他背后的河东唐氏,纵然再是大胆,总还不至于——
程又直不敢再想下去了,神思也因此彻底怔凝下去,先生也并没有一直等待他的答案,只似乎于院内的小火者,吩咐了一句话,他并没有听得清楚,而后就将他抱带进了自己的房屋,小心放置在了床榻上趴俯着。
而后又动手将外边染血僵凝住的春袍脱除下来,继而开始上手处理他皮开肉绽的疮口时,才为皮肉撕裂般的疼痛涣回了神识,本能地挣扎扭动,而使得无法下手的先生,转即在一声熟悉的‘大师兄’的叫唤中,吩咐应当是随着阿宏进来的太监道,“过来帮我按住他”。
程又直半副身躯继而被按得牢固,身躯紧紧贴着床榻无法再动弹分毫,就只能在剧烈的痛楚与淋漓的大汗交际之下,尽管他已经死死咬住了牙根,还是不断泄出绝望的吟呻——
脸上伤势已经处理过的陆景宏,此时勉强从先才的事件中有所回神,见大师兄脸上身上汗珠儿乱滚,直似是被大雨淋着似的,将身下床褥都浸得湿透了,就即蹒跚走到一边的盆架傍,从架子上取下一方布巾,过来给大师兄擦汗——
到了后来,疼痛抽去了程又直身上所有的力气,就只是直似涸辙之鱼一般,有气无力地低低喘息着,从眼前涣散模糊的视线中,看着半面脸庞裹在纱布之中的师弟颤抖着手给他擦汗,心上不免蔓延起无限的心疼与懊悔之意,他该早些站出来的,该更早些站出来的——
程又直沉浸在这懊悔负疚情绪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先生一声如释重负的吐息,“好了”,便才在周身细密的疼楚之中反应过来,应该是他那身骇人的伤势处理好了。趴俯着的姿势,侧歪着的头颅,并不能很清楚地看清先生此时的脸色,只从那声音中,听出了无限的疲累和沉重,心上很有些过意不去,就在先生将一张毛毡盖在他身上的时候,随即努力咬合酸麻的齿舌,艰难地吐出一句,“辛苦先生——”。
林昶手上不禁一滞,眉心微微蹙起,“好好,歇着。”,又将毛毡将人完全盖好。
将始进入春季的节气,天气还是阴冷不已。只怕程又直大汗过后中风染上疾疫的林昶,在起身送了那太监出去,回来后就将四处门窗都关合紧实了,回转的时候,一眼望见的,便就是程又直那只缠裹了厚重纱布的右手,虚虚地挨放在床榻上,因为疼痛仍控制不住地细细发抖,心下升起一阵不可控制的沉郁恼怒,站在床榻侧作色道,“你知不知道,对于书画者,惯用手的废毁,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没了半条命!”
程又直在不住地颤抖中看向先生,口唇不住颤动,却无法说出话来,先生更是生气,“你就蠢成这副样子?!没有任何别的方法,就直接拿手去挡握锋利的剑刃——”。
不管他有多深的歉疚与悔恨,都无法通过口舌身躯传递出来,直到先生沉吟了一刻后,忽然道,“你还不知利害是不是?左手伸出来!”。
程又直是真的很想从命的,但他的身躯不由他控制,床榻内侧的左臂徒劳地动了动,一时还是无法举抬起来,先生也不耐等他,从毛毡里抓过他的左臂,右手将他的五根指头握在手里,左手用力拍打在他的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