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范青岳又疑惑地喊了一声。
此时秋风恰好透过打开的木窗穿屋而过,吹得竹帘晃动撞上门框闹出声响,郗瑶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耳边开始回荡起这位范先生方才问向自己的话。
他好像在问自己,这腿是何时受的伤。
腿伤?
郗瑶有些木然地将视线移到自己的腿上。
视线之内,是杨姐姐(李家娘子)借给自己的一身草绿色的衣裳。
衣裙之下…
大脑之中的雾蒙蒙的某处忽然像是划过一道亮光,炸开了郗瑶这几日强迫自己忽略的痛觉,刹那间,那道锁着疼痛的锁忽然被一个陌生人打开,原本像是一片空白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和混乱,疼痛瞬间侵入郗瑶的四肢百骸。
痛得她陡然摔坐到一旁的方凳之上。
萧云衍看着她恍惚的模样,眼神微闪。
一旁的范青岳见她忽然疼到都站不住了,赶忙来到她的身边:“姑娘小心。”
他扶住郗瑶的胳膊,让她坐稳,然后轻声问道:“姑娘不介意的话,请将衣摆提上去一些,我帮你看看那些伤。”
郗瑶从晃动的木凳一角挪到正中,她盯着自己的腿,原来,这几日她一直绷紧了神经,强迫着自己的大脑忽视了这满腿的伤,强迫着自己忽视了这满腿的疼痛。
“姑娘?”
范青岳询问的声音再次响起。
郗瑶回过神来,看着他满眼的关心,轻轻应了一声。
她来自现代,没什么男女大防的约束观念,自是不会拒绝这么一位大夫。
手指抚上裙摆,将其提起。
杨姐姐借给她的这身秋装并不厚实,除了最外的裙子,就只有一条像是现代阔腿裤的衣服。
她将裤子一点点挽起,随着她的动作,纤细冷白的腿缓缓露出,触目惊心的数道伤痕落入屋内几人的眼帘。
萧云衍看着她腿上像是被不同利器划伤的伤痕,眸色有些深沉,手指不自觉蜷起。
范青岳蹲下身子,看着这些伤口皱起眉:“姑娘的腿上怎么被划了这么多的伤口?”
而且竟还是被多种利刃划伤,伤口的深浅和恢复状况也完全不同。
郗瑶看着自己腿上的伤痕,咬牙忍着痛。
这些伤痕……
“这几道是被碎碗片划伤的,这一片是被乱石划伤的”郗瑶指着伤口为他解释,说完这些,她忽然顿了顿,抬眸看了萧云衍一眼,接着又收回视线,对范青岳又指了指自己的脚腕:“但脚边的这些淤痕不是划伤的,是走动间被这铁链给甩伤的。”
“还有,脚上这锁箍得有些紧,出汗之后消不下去,就被那锁扣捂得出了一片红印子。”
“不知大夫有能不能开些能涂抹的药,我现在感觉那处有些发痒。”
她询问的声音不似以往的清脆,带着些微弱的鼻音,萧云衍看着她垂下的眸子,响起今日阿尧放进包裹中的东西,神思有一瞬的发散。
而范青岳早就看到了她脚腕上的红印子,毕竟方才她走路时响起的锁链摆动声比萧公子的脚步声还要响,完全没有办法不让他注意到。
他心中对郗瑶的身份有些好奇,但此刻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医者想救治自己眼前的病人。
“被碎石划过的这些伤口不深,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但被瓷片划伤的这些口子有些深,有些地方开始化脓,我得先用盐水帮你处理一下,才能上药。”
“好,谢谢范大夫了。”
范青岳起身,正欲去配一些盐水,萧云衍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先生,她腿上还有一处箭伤。”
箭伤?!
郗瑶猛地抬头朝一旁的萧云衍看去,眼中满是震惊:他竟然还记得?!
萧云衍感受到她的视线迎了上去,满脸尽是【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表情。
罢了,郗瑶咬了咬唇,想着有些事早晚会被他发现,于是也不再遮掩,将裤子挽得更高了些,露出了她最早的那处箭伤。
这是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的晚上,她当时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被他们这一群壮汉抓住,吓得要命,于是选择壮着胆子刺进自己大腿的那处箭伤。
当时,她想着,若是做梦,她刺进去后定不会觉得痛。
假如真的穿书,那她若被这剑刺死过去,说不定还能回到现实。
只是,她终是胆小怕疼,对自己下不去狠手,不敢将这箭刺进脏腑,只敢将它刺进脂肪更多的大腿。
于是,她并没有回到现实,而是晕死了过去。
一半是因为疼的,一半是被吓的。
只是当时她晕过去后,竟然梦到了那场如今已经开始被她遗忘的书中情节,老天爷似乎想用这种方法告诉她真的穿书的事实。
而当她再次醒来之后,她一边绷紧了神经,让大脑刻意屏蔽了痛苦,一边又破罐子破摔,突然变得勇气无比,都敢孤身闯进那座装满了匪徒的深山。
只是……
腿上这处伤口……
郗瑶用余光打量着萧云衍的脸色,见他嘴角忽然扬起的笑意,忽然泄了气,罢了,让他看到就看到吧。
而萧云衍看着她腿上明显被涂了金疮药的箭伤,心中早已了然无比。
果然,那日她不仅从自己的包裹中拿走了那瓶解毒丸,还拿走了自己用来敷伤口的那瓶上好的金疮药。
害的他这几日只能强忍着那两处咬伤。
她自己倒是聪明得紧,知道偷偷用药给自己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