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还是那座山,樵夫却不再是那个樵夫。
“看,山下的房子和宅院像不像鸟笼?”
有的大些有的小些,有的精致豪华,有的粗糙简陋。
金笼里的鸟自以为比铁笼、木笼里的更高贵,可,不管是哪种笼子里的鸟,被圈养得久了,哪怕鸟笼子被人打开,它们也不愿再飞出去。
当然,甘心成为囚徒的,还有她自己,所谓的逃离,不过是从小一点的鸟笼,进入到外面空间更大一点的笼子而已。
樵夫停了停脚,斗笠下的脸庞英俊且年轻,“有病!”
凤姐先看了看他的手,再看看他的脚,人家穿的是草鞋,乔装手段比自己走心多了。
可也正因为走心,反露出破绽。既然晓得把手上脸上皮肤涂黑,怎么偏偏忘了脚呢?
凤姐悠悠一笑,“我观君子如有病,料君子观我亦如是。”
樵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病得不轻!”
说完便加快脚步,虽然挑着满满一担柴,却轻盈得跟阵风似的,从凤姐身边刮走了。
山林里响起一首不知名的小调,荒腔走板,像是一声又一声的嘲讽和自嘲。
小红在山脚下等到了凤姐,“您今儿见着钟子期没有?”
凤姐拎起肥兔子在她面前抖了抖,“虽没见着钟子期,却等到一只自己撞上来的大灰兔!”
见小红迟疑着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兔子,凤姐笑她,“一只兔子就吓到了?你这小胆儿比你丰儿姐姐可差远了,还得再练练!”
小红抿嘴一笑,“我怕的不是兔子,是死兔子。”
凤姐解下背篓让她背上,“既然你怕的是死兔子,等会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可别吃人家尸体!看把你给矫情的!”
小红被她说得反胃,险些将早饭呕出来。
凤姐哈哈大笑,大步而去。
小红在后面气得跺脚,这位主儿从前还只是促狭爱打趣人,如今竟然恶劣到故意恶心人的程度。
可见,一旦离了深宅大院,王大姑奶奶真是装都不装了。
“哼,您胆大,您不矫情,那您也别吃兔子尸体了,哪天你要是敢……、……我才服你!”
凤姐猜她省略掉的很可能是“喝人血吃人肉”六个字,如此血腥残暴的字眼,估计人家老实本分的小淑女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今儿怎么这么殷勤,大老远到山脚下迎我?”
小红把背篓的肩带调松一些,“舅太太和二姑娘来了,为着一株菊花把蒙老爹好一顿臭骂,姐儿都给吓哭了……”
凤姐脚步略一停顿之后,脚下跟踩着风火轮似的一溜烟儿地不见了。
小红话还没说完,急得在后面喊,“您等等我!”
庄子门口,气氛果然不对劲,多了好几个眼生的婆子和护卫。
老方拦住依旧一身男装贴着胡须,作乡民打扮的凤姐,“哎哎哎,我们家今天不吃兔子,您去隔壁,兴许他们家有人要!”
一面说,一面不停使眼色。
凤姐会意,果然拎着兔子进了隔壁玉京子的庄子。
哑叔关上大门,将窥伺的目光挡在门外,蔡大婶拿着个包袱,熟门熟路地领着凤姐往中间一进院子里去。
“蔡妈妈,看不出你对隔壁这么熟。”
蔡大婶嗐了一声,“原先在这看庄子的老张头两口子和我们很熟,闲了没事我们常互相串门儿……”
凤姐打开包袱,里面是她家常穿的一套暗纹织锦深青男装和配套的腰带、香囊、玉佩;另外还放着一把犀牛角梳子、一盒面脂、一根如意云纹玉簪、一条竹青刺绣坠珠发带。
蔡大婶不知从哪里提来一壶温水,看见包袱里的衣服配饰惊讶道,“错了,该拿女装才是!”
凤姐告诉她没拿错,蔡大婶奇道,“既然可以男装出门,您现在身上穿着的难道不是,把胡子拿下来,再把脸洗干净不就成了,何必换衣裳。
凤姐指着包袱里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能穿戴起的衣饰,笑道,“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我换的是身份不是衣裳,王家的规矩:可以男装示人,但体面不能丢。若是这一身村夫装扮出去,二太太必定要骂我自甘堕落、不知所谓!”
丰儿想得周到,晚饭必须给她加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