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婶眼皮一垂,服侍凤姐洗脸换衣梳头,屋里没镜子,凤姐起身,张开双臂转了个身问,“蔡妈妈,如何?”
“好俊俏的小爷,就是忒矮忒文弱了些!”
身高不够,鞋跟来凑,就说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双特制的增高靴。
凤姐眉眼往下一耷拉:很好,丰儿,你的鸡腿没了!
算了,就这么着吧,也不知小南嘉被哄好了没。
从院子侧门出去,绕过大半个庄园来到自家山庄门口,旺儿媳妇的老娘和婆婆跟两座门神似的守在门口,这两个都是王子腾夫人钟氏身边得用的管事。
两个老妈子还想倚老卖老说两句,凤姐冷着脸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往自己院子去了。
小南嘉伏在奶妈肩头,神情恹恹撅着小嘴,一看见娘亲回来,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哭着朝凤姐伸出小手臂。
凤姐忙把她接过来,亲亲她的额头,“小乖乖,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妈妈帮你打坏人,咱们不掉金豆豆了啊!”
明知道王子腾夫人就在屋里等着,她也没理会,只先哄孩子。
一个身材略有些丰腴,神情甚是高傲的红衣姑娘扶着丫鬟的手走出来,站在门槛出,挑高了眉毛冷笑。
“姐姐好生自在!可惜呀,假的就是假的,你就是打扮得再像男人也变不成真男人,咱们做女人家的,到底还是本本分分守规矩,老老实实相夫教子才不为越礼!”
这姑娘正是王子腾的嫡长女王熙鸾,前不久才由南安太妃做媒,将她许配给礼部右侍郎的独子为妻,只等年底王子腾巡边回京便要完婚。
凤姐含笑上下打量她一眼,“二妹妹倒真是好规矩,这还没嫁去礼部侍郎府,就在姐姐的地盘上跟我讲起礼来了!”
如若凤姐还是国公府的琏二奶奶,作为妹妹的王熙鸾纵然不服气,面上还是会让堂姐三分。
可现在她都离开贾府了,一个无父无母无夫无子的下堂妇,对着自己不说态度谦恭些,竟然还敢摆大姐姐的款,还以为是祖父在世的时候呢,真真好笑!”
不过,总算她的运气还不错,粤海将军新进丧妻,也不嫌弃她生不出儿子,有意求娶她做第三任老婆,只要她肯答应,进门就白得七八个好大儿!”
想到此处,王熙鸾心里快意极了,凭你从前在祖父面前怎么得宠,嫁如国公府后又如何得意,如今还不是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
“我好心提醒,姐姐非但不领情,怎么还嗔怪起来?你一大早跑出去闲逛不要紧,却让我娘足足等了大半天,你不说赶紧进屋请安,却在这里同我打嘴仗,可见是没把长辈放在眼里!”
凤姐轻蔑一笑,“妹妹大了,架子也大了,见了我这做姐姐的不说先行礼,反冷嘲热讽扣帽子,这冷不丁的,我还以为婶婶和二妹妹是来给我立规矩的!”
说完很敷衍地屈膝点头,“二姑娘好!您吉祥……现在,能劳烦您挪挪脚,别挡在我家屋门口好么?”
王熙鸾转头撇嘴,让开身体,现在是你家,再过几个月可就未必了!
王子腾夫人钟氏放下茶杯,用手帕按了按嘴角,她是个典型的南方美人,即便年过四十依然风韵犹存。
“和你妹妹在外面说什么呢,我听着怪热闹的,她年纪小,又被我和你叔叔娇惯坏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多担待担待。”
凤姐假笑,自打自己和离,好二婶和二妹妹也不装了。
“瞧婶婶这话说的,二妹妹很快就要嫁去侍郎府,她是官我是民,自然只有她担待我的……不知道婶婶今日过来,为了什么事?”
钟氏索性也不同她兜圈子,直接挑明来意,“粤海将军邬大人送来的老婆饼你可吃了没有?前几日他又打发人送了一匣子珍珠宝石说是给你二妹妹添妆,说这事本该是女眷出面料理才不失礼,偏偏将军夫人半年前病逝了……”
见凤姐不接话茬,脸上表情也没有变化,钟氏便猜到事情可能不会太顺利,不过成与不成的,取决于丈夫王子腾的态度和意愿,可由不得凤姐自己做主!
“邬大人早就听说过大姑娘的名声,仰慕你的人品才好,所以有意求娶你为续弦。我写信和你二叔商量过了,都觉得这门亲事极好,若是错过难免可惜。所以,你二叔特地为这事去喇嘛庙见了活佛,活佛看了你和邬大人的八字,说邬大人才是你的正缘,你俩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凤姐忍不住笑了,“不知那位邬大人多大年纪,几房妾室,膝下几个儿女?相貌比贾琏如何?”
钟氏听她问得这样详细,以为她也有意,便一一说了。
凤姐听一句便点一点头,全部听完后微微一笑,“一个贪花好色的老菜帮子,孙子都和我女儿一般大了,也敢来肖想姑奶奶,可真是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
钟氏变了脸色,眉梢往上吊嘴角往下拉,“大姑娘怎么说话呢?那贾琏倒是年轻俊俏,更是当年你自己一眼就相中的,嫁过去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反败坏了自己身子名声。你也不是鲜花嫩柳的小姑娘了,该想想清楚嫁人图的什么!”
凤姐姐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在手里抛了抛,“婶婶您倒说说,那邬老大人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图他年纪大得能给我当爹,图他小老婆多不愁找不到人陪我抹骨牌,还是图他儿女一堆进门就得当祖母?”
钟氏冷笑,“我知你心性高傲,轻易不肯低头,大姑娘,容我提醒一句,如今可不是老太爷在世时候的光景了,大哥大嫂去世多年,仁哥儿又是个不争气的,你又做惯了人上人,难道甘心从此跌落云端,以普通民妇的身份终老乡野?
邬大人再不好,也是朝廷三品大员,手里又有实权,嫁给他,你不亏!”
见凤姐毫无软化迹象,她又苦口婆心劝道,“这世道,有家族护着的女子都过得艰难,更别提那些没人护着的了。你只看你二姑妈就知道了,有钱又如何,还不是不堪忍受薛家族人的打压逼迫,拖家带口上京投奔你二叔和大姑妈。难道你想将来和她一样?”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都是意图逼她重新回到小一点的鸟笼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