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身边跟着丰儿。
“您找什么呢?”
“听打扫的人说最近闹耗子,我来看看书房里少了什么或是多了什么没有。”
丰儿脸上表情微微一僵,“就是有耗子,也是往厨房里去,怎么会来书房这样的地方。”
凤姐往身前书架上某个本不该空缺的位置扫了一眼,笑道,“你不知道,偷吃食物的只是耗子中最不入流的品种,另有格调高的一类,专门爱嚼书吞画的。据说这类耗子吃够九千九百九十九本书或画时,就能幻化成人形,所吞书画的品质越高,化出的人形便越完美。”
丰儿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疑惑道,“真的?”
凤姐煞有介事地点头,“人们常说谁谁谁文才盖世,是文曲星下凡,其实啊,保不定就是耗子精变的。”
黛玉在窗外噗嗤一笑,“姐姐又在胡说,从未听说世间有这样品种的耗子,若有,也只会出现在藏书丰富的世家大族,你这里能有什么?便是满屋子有字有画的纸张都吞了,只怕也化不出像样的人形来!”
凤姐笑眯眯冲她招手,“眼前不正好就有个书香耗子成精幻化的小美人大才女么?”
黛玉隔窗啐了一口,似笑非笑道,“你我是姐妹,我是耗子精,姐姐却是什么?”
凤姐啊哟一声,挠了挠脸颊,“我么,自然是母老虎成了精!”
作势一扑,“小耗子,就问你怕不怕!”
黛玉笑着躲开,“才不怕你这个纸老虎!”
两人彼此打趣一回,丰儿在一旁暗暗松了口气,凤姐问黛玉,“找我有事?”
黛玉进了书房,“不是找你,是找书。”
“这可奇了,我这里的书格调都不高,还有能让你看上眼的?”
黛玉来到放置志怪类小说的书架旁,一面寻找目标一边回答凤姐的疑问,“大俗即大雅,姐姐这里多的是好书,只是少识货之人罢了。”
找来找去只是没见着春纤说的那本《山水有灵》,问了凤姐才知道是元辰借走了。
“辰表弟不是还要考武举,他不认真研读兵书策论,还有空暇看闲书?”
凤姐摆手,“绍表弟要参加明年春天的恩科文举,不也一样有空闲自己写游记。都是心里有数的人,用不着你我操心!”
黛玉不由想到了宝玉,“若是宝玉也能有他们的自觉和自制力,舅舅和舅母就可以少操些心了。”
白羽磨磨蹭蹭地来到书房门外,一脸做错事的表情,想说什么却又迟迟不敢开口。
小丫头用期期艾艾的眼神看着丰儿,大眼睛里含了两泡眼泪,小声哭诉道“丰儿姐姐,你交给我的差事办砸了!”
丰儿拉着她走远几步,掏出手帕给小丫头擦眼泪,“怎么了,那画若是修补不了,让林大爷帮忙临摹一副也行,晚上烛光弱,庄主未必分辨得出真假。”
白羽摇头,把自己到林绍处送画时发生的事都说了,“沐老爷、沐少爷拿着画着急要见庄主,丰儿姐姐,我该怎么办呀?”
丰儿一听沐家父子疑心画上男子是他家二公子时,就知道事情瞒不过去了。
“只能实话实说了,别怕,你跟庄主好好认个错儿,初次犯错,庄主顶多罚你月钱,不会打板子或者撵出去的。”
凤姐对下人严厉,那是从前在国公府时候的事情了,自打来了庄子,处罚手段已经温和许多,多是罚月钱罚劳作。
白羽稍稍安心,“那我去了,丰儿姐姐,庄主若是要革我的差事,你千万记得替我求情呀!”
丰儿把她的小花脸擦干净,“放心,有我呢。”
白羽心情忐忑地进了书房,跪倒在凤姐面前把前因后果都说了,承认自己粗心忘了关窗在先,后面又自作主张隐瞒事实妄图瞒天过海在后,她自知错上加错,请庄主责罚。
凤姐听她把话说完,脸上并无怒容,轻描淡写道,“快起来吧,我以为什么大事儿呢。你是个再仔细不过的,未必就真忘了关窗,我才说书房闹耗子,那窗户说不定就是耗子弄开的,丰儿,你说是不是。”
丰儿心中一跳,把头一低“您说的是。”
黛玉歪歪头,好奇道,“那画莫非出自名家之手,故此这般被看重,若不是,我哥哥师从书画双绝的墨池散人,让他照着原作临摹一副也就是了。”
凤姐笑着摆手,“用不着绍表弟,那幅画本就是我学画之初信手涂鸦而作,差不多的图我还有好些呢!”
见众人都惊讶地看着自己,凤姐得意一笑,“可不兴用旧眼光看人啊,我如今会的可多呢,说出来吓死你们!”
黛玉抱住凤姐手臂,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她,“好姐姐,你究竟还藏了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凤姐心里哼笑一声:惊喜不少,惊悚更不少!全说出来只怕是要出人命的。
“回吧,各回各屋去,我知道你们和沐家老爷一样都有许多疑问,不过呢,有些事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黛玉也好奇,但她一向喜欢顺其自然不爱强求,凤姐如果愿意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她会欢喜,凤姐不说,她也不会心生猜疑。
对一个人好,不必知道她的全部。给彼此保留一些秘密和独立空间,更好!
黛玉沿着抄手游廊往自己住处走,游廊尽头,紫娟和雪雁各撑一把雨伞等着。
丰儿撑开油纸伞遮在自己和凤姐头上,白羽独自举伞,落后两人几步,伞面上的桃花仿佛不胜风雨摧残,低垂了枝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