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现在是下班时间,有事请明天再来吧。外国人也不行,加班费你付?
你说找我有很重要的事?怎么,你要收购我们报社?
诺尔萨达斯小姐派你来的?她还记得我啊。嗯……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别当做没听见啊,我有那么吓人吗?
你说她啊,这种事别来问当事人啊,我不想回忆。现在的我已经摆脱了过去的身份,演员也好、舞台也好,都和我没关系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一天天把命运挂在嘴边,从来没见过命运真正眷顾过谁。当官的有钱的除外。
你说什么?诺尔萨达斯小姐找到了补救的机会?别开玩笑了,打翻的牛奶是不可能回到杯子里的。别浪费我的时间了,我要下班了!
涅维……她和梅菲都还好吗?那就好,我可不想再给这两个惹事精收拾烂摊子了。等一下,我没听错吧?真的能做到吗,这种桥段连三流的科幻片都不屑于采用。我当然记得,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能力逆转上天的旨意。
是的,我没有放弃。我可以接受她的结局,但是只有巴勃克·萨,我不能允许他逃脱罪责。我一直,一直在找他的把柄。既然小姐她如此坚持,我就跟你走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一遍又一遍……找到出路。
我从小就明白,美貌是女人最可怕的武器之一。而在这之上,恰当的冷酷与残忍才是真正的铁鎚。对善良的人善良、对慷慨的人慷慨,对爱我者予以宽厚,对敌对者予以残忍。
美丽的容貌不像学历和经验,即使零投入,也能最大程度上从别人手中攫取好处。本来就是天生的东西,只要稍加利用,用不着勤勤恳恳埋头读书,也没必要在社会上东奔西走,只需要忍耐,就能得到大多数女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当然这并不足够,强权者的身后容纳不了我的理想,我要走到台前,抓住想要的一切。
虽然那时的我还是个够不着餐桌的孩子,但是来来往往的人从这个家中出入,他们不可能会忽略我的存在。我比同龄人更早意识到了容貌带来的优势,然而这不仅没有给我自信,反而让我的焦虑与日俱增。我无父无母,寄人篱下。这个家的人通过我的长相判断,我的双亲必然有一方是白种人,接着就是关于日本女性崇洋媚外不懂自爱的长篇大论。他们说这些的时候从不避着我,我也从来没对他们的讽刺产生过任何反应。
他们把这叫做管教,我更愿意称之为驯化。不过在我意识到驯化本身的瞬间,他们就已经失败了。
说到当今的日本,社会的退步从没让我失望过。几十年前,这个国家姑且算是君主立宪制的民主国家。后来,两个身居高位的掌权者友情破裂,带着各自的信徒,头也不回地走向截然相反的政治道路。然后,原本统一的国家就像脆弱的丝线,经历了多年的流血斗争,终于山崩地裂。东边一半追求时代不能匹配的高智能科技,形成了温柔到窒息的社会制度。人造的机器中枢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几乎根绝了诸如犯罪和失业。那边的人总说:大统领在看着你。
我从小生活的西边,混乱到可笑。我们的统治者离弃了祖辈的基业,复辟了历史尘埃中的幕府。他自立为“征夷大将军”,擅自改写了现有的社会制度,从平民到高官,一切都在往死去的旧社会靠拢。各地的知事变成了大名,警视厅也变成了“奉行所”。在维持基本民主的前提下,社会已然完成了极端金字塔的演变——百分之十的人掌握了百分之九十的财富。
换个角度看,平民起家的歌舞名家“北川氏”能发展到如今的地位,也变相证明了它的强大。随便抓一个路人问问,没有人不知道北川的大名,武家也给予了北川足够的尊敬。我从小在北川家长大,该看的不该看的实在见了不少。尤其是家族兴盛的秘密,这一片完完全全建立在他人血肉之上的,浑浊不堪的血海。
我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她叫做北川德子,是家主侧室生下的孩子,是他众多女儿中最美丽的一个。于我而言,她对我好,胜过我的亲人。
“小亚弥,不开心吗?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姐姐说哦。”
“德子姐姐为什么要嫁人呢?”
“女孩子到了年龄都会嫁人的,姐姐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了。”
“姐姐你不喜欢他吧,为什么要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德子没有立刻回答我,她好像很苦恼,目光越过我的头顶,望着院里半开的铁栅栏的影子,半天没有说话。
“那个男的又矮又胖,手指头有我的手腕粗,身上总有一股油腻腻的味道,牙齿也很臭。那张猪脸啊,我五岁时候捏的泥巴都比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