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盯得久了,萧仁翯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两人目光撞个正着。
孟易安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转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只是不知为何房间像是突然添了两个火盆,温度陡然升高。
这样沉醉于其容貌的眼神萧仁翯不是第一次见,但这次不仅没有任何厌恶,隐隐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分心愣神。萧仁翯无奈摇头。
再看眼前的情形,沈云归一步不退,两方剑拔弩张,动手就在一念之间。
不管是豫王公然挑衅干扰暗行司办案,还是暗行司以下犯上对王爷动武,都不是什么小事。秦川和暗行司的黑衣卫都神情紧张,既要防备对方突然发难,又要随时等待命令。
“这是在干什么?”一个略带惊讶的尖锐嗓音打破了这份紧张。
所有人闻声朝门口看去。
一名头戴乌纱描金三山帽,穿着胸背团花圆领袍,面白无须的圆脸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这一身打扮孟易安在宫中见过,跟上次带他去看三皇子的那个大太监差不多。
“刘公公?”看清来人,沈云归眉头微微耸动,露出思索的神色。
孟易安听到沈云归对其的称呼和语气,不由也多看了此人一眼。看来这位宫中来的内侍地位不低。
“见过豫王殿下。”
刘姓内侍略在堂中扫视一圈,便急忙上前拜见萧仁翯,然后又疑惑地望向沈云归。
“沈大人,您和王爷这是?”
就如孟易安猜测的那样,这内侍不是什么小太监,而是庆元帝贴身大太监王福海的徒弟刘禄。但就算是见惯世面的他,乍一见豫王和暗行司指挥使剑拔弩张的样子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公公,可是皇上有何旨意?”沈云归不想节外生枝,未做解释,而是先询问他的来意。这也是因为他知道,能让刘禄来传旨的定非小事。
“沈大人,陛下传召您进宫。”
对于像沈云归这样的高位朝臣,传旨的太监多少会卖个人情,透露一点皇上因何事传唤——除非他也不知或是有什么隐情不便告知。但刘禄的表情两者都不像,他欲言又止,头往萧仁翯的方向动了动,似乎顾忌什么没再多言。
沈云归瞥到他的这个举动却未放在心上,只叹竟如此不巧。
他抬头看了一眼萧仁翯,两个人眼神交汇,只见萧仁翯唇角微扬,似有嘲讽之意。
虽不知道为何豫王非要来趟这趟浑水,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沈云归看出萧仁翯的势在必得。他深知自己这一走,整个暗行司更没人能阻止他。
想到此,他拧着眉眼神扫过萧仁翯,接着落在孟易安身上,然后慢慢走向他。
孟易安躲在一旁,见沈云归过来有些不解又有些戒备。但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他挑起眉不甘示弱地对上沈云归的眼睛,还隐隐有些挑衅的意思。
沈云归对他的挑衅视而不见,也没有像先前那样再说什么堂而皇之的话,而是从怀里拿出一物强行塞到了他手里。
“这东西你带回去给孟固言。”沈玉归顿了顿,压低声音,似乎也压抑着怒气和不满,“替我转告他,有些东西要还回来可以,让他亲手还给我,否则我不保证下次会用什么方法把他请来见我。”
听完这话,孟易安摸着带有余温的木盒,顿时感到有些烫手。
“哎—你等等—”他抬手还没来得及拒绝,沈云归已转身走了。
等什么等,有什么话不能以后说,难道还想要皇上等着?刘禄没见过孟易安,但看豫王护着他的姿态,这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
皇帝召见哪容得他们在这拖拖拉拉,刘禄也不管发生了什么,待沈云安排好后忙示意他尽快出发。
随刘禄离开前,沈云归给了副指挥使李元一个眼神,李元会意地点了点头。
只剩孟易安拿着沈云归塞过来的东西一脸茫然。所以——大张旗鼓弄这么一出最后是让我来给你做跑腿的?
有了沈云归的指示,自然没人敢再阻拦萧仁翯他们。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尊大佛,副指挥使李元表面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却更重了。
“大人呀大人,就算你深得圣眷,但得罪豫王可不是什么小事。这位豫王在西北时就是出了名的杀神,今日之事如何简单得了?”
***
沈云归不知亲信的担忧,坐上门口等待的马车,随着马车驶向宫门,思索起皇上召见之事。
当今圣上有治世之才也有用人之能,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可谓明君。
可再是明君,人性不会变。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沈云归才能在御史无数次的弹劾之下仍得到皇帝信任。
因为他知道庆元帝需要自己替他干什么。
哪怕在朝堂上他目中无人,让百官又惧又恨,但只要他能帮助维护皇帝的统治替他查清和剪除所有的不安因素,暗行司就能继续如帝亲临,监察百官。
方才刘禄虽没漏出口风,可沈云归没有遗落他偷偷看向萧仁翯的那个眼神。
看来与自己猜测的一样,皇上召见之事或许真与豫王有几分关系。沈云归陷入沉思。
豫王军功赫赫,此番大胜归来,不论军中还是民间威望再上一层,要说庆元帝毫不忌惮那定是假。
只不过豫王一回京便主动交出虎符,此后除了狄夷和西戎相关的,其他朝事一概不问,一副打算只做个闲散王爷的模样,两人一母同胞,太后又身体康健,皇帝胡乱猜忌反倒会寒了人心。
不过据沈云归所知,除了西山那一队亲卫营对萧仁翯死心塌地,远在并州的黑虎军主将在战场曾受过他的救命之恩,豫王就算交了虎符,也仍能通过密信调动并州防事。
这对庆元帝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今日沈云归敢动手也是因为知道皇帝有心试探,于是顺水推舟。
但他看豫王今日情形,有些摸不清他是真一心救人不顾后果,还是即便知道皇帝对他的忌惮也不在意。
看来以后对豫王府的探查又要加紧几分了。
至于今日这事,因牵扯到了丞相府,既然并未闹大,沈云归便不想让孟固言再受牵连。
到了宫门下马处,沈云归一脚踏下马车,忽然顿住,有意无意叹道:“今日我与豫王的这点误会,说来也不算什么要紧事,若是惊动圣驾,扰了皇上的清静,倒真成罪过了。”
刘禄这等通透,哪能不知沈云归话中含义,心领神会道:“沈大人与王爷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必定是个小误会。奴才定不会多嘴,让旁人借机挑拨生事。”
沈云归一笑,这才继续前往奉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