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原本坐在罗汉榻上好端端喝着茶,与儿子说着话,猛然听见孟易安进来,惊得直接站起身。孟知信也跟着母亲站起,娘俩就这么直愣愣盯着孟易安这位稀客。
主母未开口,满屋的丫鬟更不知该做些什么。一时间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只有香炉里的青烟袅袅飘动。
还是王氏身边的许妈妈老成些,在耳房听到外面唤大少爷的声音,急忙赶来了正房。
“见过大少爷。”
她又推了一把旁边呆立的小丫头:“没见大少爷来了?还不快去搬凳子!”
穿比甲的小丫鬟慌慌张张搬来个绣墩,其他人也回过神来,添碳的,提壶的,沏茶的,纷纷忙碌起来。
王氏才发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扶着床几缓缓坐下,“是安哥儿呀。”
瞧了一眼门口,发现孟易安只身一人,连个丫鬟都没带,示意身边站立的大丫鬟过去。
孟易安在这丫鬟的伺候下脱去厚重的大氅,看着满屋注视的眼睛,老老实实跪下给王氏请安。
“给夫人请安。”
“快扶起来。”王氏虚抬了抬手,又温和笑道:“在自己家里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因他的老实请安,王氏稍稍放下心里那些担忧。虽不知继子为何而来,但就目前的行为举止而言,不像是来找麻烦的,这就足够了。
她又朝还鼓着腮帮子盯着孟易安的儿子使了个眼色。孟知信鼻腔哼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弯腰作揖:“见过大哥。”
“二弟。”孟易安抬手也回了一礼。
“安哥儿快坐。”王氏心里直犯嘀咕,却还是要装作欢喜的样子。
孟易安与继母实在无话可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正当三人不知说些什么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小丫头脆生生的喊声:“老爷回来了!”紧接着深蓝门帘一掀,带着寒气的孟固言大步进来。
屋里的下人齐刷刷行礼,孟易安松了口气,也与孟知信一同上前请安。
“安哥儿也在?”孟固言同样没预料到,但见儿子望过来的眼神,立刻猜到了一二。
“可是为了昨日之事?”孟固言边问边接过丫鬟递来的热面巾擦了把脸,才坐上罗汉榻的一侧。
王氏接过丫鬟手中的云雾茶给孟固言奉上,也坐回了另一侧。
孟固言端起茶盏,盏盖与杯沿轻叩,啜饮一口后道:“昨日让你受委屈了。”
孟易安当然委屈,要不委屈他也不会来春归院。不过他瞥了一眼王氏,不太确定在这儿提沈云归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父亲这段旧情也不知继母是否知晓。
但他还在犹豫,父亲却是一点儿不觉得不妥。
“昨日我寻了沈云归才知,这事不过是一场误会。他并非有心,也承诺这种事往后绝不会再发生。”
“这是误会?”孟易安表情古怪。
到底是沈云归骗过了父亲,还是父亲想粉饰太平?
“沈云归同我说了,是暗行司那些人不知轻重让你受惊了,他已重罚。为给你压惊,今日也派人送来重礼赔罪。”
孟固言已经听沈云归解释过,知道儿子没有真的受伤才愿意作罢,否则他哪能轻易接受沈云归的说法。
他知儿子面上肯定过不去,隐晦提醒过沈云归。而沈云归不仅今日就送来赔礼,他那礼单自己也过目了,诚意十足。
只是孟固言聪明一世,却忽略了他和儿子的喜好完全不同,他觉得诚意十足的东西到了孟易安那就变成了讽刺十足。
孟固言想到沈云归透露的消息,又提醒道:“他提及此事与西戎使团案有关,在国子监你与西戎四王子相交并无不妥,但以后鸿胪寺那边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再沾染麻烦。”
使团的案子确有其事这一点孟易安早已猜到,沈云归昨日敢那么做肯定是想好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但这么轻描淡写,父亲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心情。我还真成你们的工具人了?
“儿子以为父亲昨日是去替儿子出气,没想到是去叙旧了呀。”孟易安硬邦邦回了一句。
孟固言蹙起眉头,已然有些不悦:“的确非他本意,也已赔了礼,还要如何得理不饶人。”
孟易安气极反笑:“呵,父亲招惹的人,现在反而怪儿子得理不饶人。”
你要不让我受连累,我管你和沈云归两个人什么恩怨情仇!
“有什么事用了饭再说吧,安哥儿上了一天学,这么晚该饿了。”看出父子之间气氛不对,王氏起身打起了圆场。
孟易安看了一眼王氏,神情复杂,眼中甚至有些同情。
还吃?你墙角都快被人撬了!
王氏对他们谈话的内容似乎并不关心,说完以后也不再劝,就让丫鬟们准备摆饭。
这边王氏忙不迭让丫鬟摆碗筷,孟易安却不想看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尤其是看到父亲现在这样。
“儿子气都气饱了,吃不下饭,我这得理不饶人的人就不在这碍父亲的眼了。”孟易安扭头一哼,说罢起身就往外走,他带着气又走得急,差点撞翻门口的听风瓶。
王氏看了一眼丈夫,“老爷?我去叫住安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