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为什么不出来玩?”
幼时的楚明骦躺在醒苍阁前冰冷的台座上,眼睛望着对崖溅起的水滴。原本因为被祖母冷落而产生的难过,在看到结界上的涟漪后慢慢消失。
她咯咯笑了几声,又突然想起来不理她的祖母,瘪起嘴,翻个身趴在地上,托腮看着阁中。
楚云苍盘腿坐在阁心,沉心凝练剑意。
身周生出一簇又一簇的剑影,皆被她注入面前的玉盒中,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她才立起身,转身一看,小孙女抱着阁柱,神思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她轻笑了一下,面庞犹如被石惊其涟漪的寒池,显出些皱纹来,她走过去,把小孙女抱在怀里,楚明骦这才回过神,说:“祖母,你终于出来了!”
楚明骦笑得明朗,手里攥起楚云苍肩上白发,说:“祖母,为什么楚雪他们不能来醒苍阁玩?上次捉迷藏,我躲在这里,她们不敢进来,足足找了我一个上午!”
楚云苍闻言,轻轻一笑,身子转向,对着那放置的玉盒,说:“般般,看到了吗?那个玉盒,是祖母替恩人保管的,人来多了,不安全。”
般般,是楚明骦的小字。
她自那时,朦朦胧胧的意识里,就知道了醒苍阁的重要性,但恩人是谁,她不知道。直到某一天,她忽然将传说里的神女与恩人联系在一起。
神女不是故事的人吗?她苦思冥想。
年纪愈大,她进入醒苍阁的次数越来越少。
每次进来,脚步也谨慎轻细,大抵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她负责将一瓶玉露给祖母送去,却在步入阁中时,发现祖母眼下落泪,不能自已。
她心口大震,却没有出声细问。
因为那时候还有一个更加扰乱她心神的事情:全紫皇都知道,明渊城主楚云苍,即将达到千岁之境。
纵使人人都明白,没有人能躲过千岁雷劫,却偏偏要将它美化成“飞升”,见了楚明骦,先是贺喜,再是寒暄。
人们对雷劫充满恐惧,闭口不谈。楚明骦心里难受,可祖母却从未同她交代什么,整日将自己关在醒苍阁里,她也不想强行打搅。
修行了几百年的人,到后期皆从心所欲,要么闭关静心,要么去游历天下。可惜她的双亲失踪,楚云苍只能被禁锢在案牍之中,每日还要抽些时间陪楚明骦,她想,是该给祖母留些时间。
这样一直持续到有一天,楚云苍说要去雷池。临走之前,她轻抚楚明骦的发顶,说:“般般,替祖母守好醒苍阁。”
楚云苍知道楚明骦不喜守持家业,从未要求她去继承明渊,只是以家人的身份,请她守好醒苍阁,守好玉盒。
第二日,破晓之前,明渊上空,苍冥摆雷倒电,声贯尘寰。等楚明骦赶去雷池时,楚云苍早已归于天地灵息。
楚明骦还是守了。
只是她常常想,既是比祖母还大的人,那定是没了。守着有什么用?
如此守到二十一岁的这一夜,她发觉有人潜入醒苍阁,追着人打了好一会儿,却亲眼看见玉盒被打开。
她等到了。
斗势急停。
修月抬眸看了一眼楚明骦,见她整个人怔忪在原地,脸上风云变化,修月笑了笑,然后将玉盒中放置的物品拿出来:一块石头。
修月先是疑惑了一瞬,却又立马接受了这个事实。石头,的确算是她的信物。
可是只有这块灵力微薄的石头么?
修月困惑于楚云苍的用意。
她再抬头时,楚明骦还停滞在原地,修月轻声说:“……吓到你了?”
她说这话,是为了让先前变僵的气氛松动一些。
楚明骦定定看着修月好一会儿,说:“我以为……那应该……”
“死了?”修月问。
楚明骦默了默,还是有些呆怔的模样,磕磕绊绊地说:“盒子里的东西,拿到就好。”
言罢,楚明骦的目光扫过修月的掌心,那里只卧着一块石头。
楚明骦双眼有些发空,良久回过神,语气起伏变大:“它有什么用?”
在一瞬间,楚明骦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修月察觉到她的心绪,说:“我并不知道楚云苍的用意,但是至少现在,它提醒我了很重要的事,明骦,也谢谢你。”
昨夜,修月是困惑又愤怒的。
但看到这块石头时,她意识到自己并未被完全抹消在过往的岁月里,楚云苍和楚明骦的坚守佐证了她的存在。
与此同时,她也觉遗憾。
楚云苍雷逝在九年前……只差九年。
如果她能再早点出来,或许能和这位故人见上一面。
修月将石头紧紧攥在掌心,抬手轻搭在楚明骦的小臂上,“先回去休息吧。”
月夜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