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陡然逆转。
男人暴躁地骂了句脏话,枪口指着望月朔的脑袋,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松开又握紧,而望月朔不闪不避地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等待他做出选择。
无言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的每一分角落,四周只剩下了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男人身后的三个手下隐晦地互相对视,但动作却没有放松丝毫警惕,手中的枪口整整齐齐地对着同一个目标。
而那个被枪口对准的目标却好似全然忘记自己身处的境地,面上甚至还带着挑衅的微笑。
十分钟,二十分钟,也或许更久,久到望月朔被子弹击穿的左腿只剩下麻木,为首的男人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去车上取那两台被收缴的手机。
“哪一个?”
一黑一白两部手机分别被两个人拿着,略显粗鲁地送到了望月朔的面前。她低着头看着这即将变成废铜烂铁的两部手机,甚至还有心情庆幸一下,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带着浅名温树送给她的那部用来跟公安联络的手机。
也许是因为腿上的伤口一直没有止血,望月朔本就白皙的肤色在夜色里显得越发苍白,她有气无力地抬眼瞄了瞄眼前的男人,目光又从两部手机上滑过。
男人似是有些不太耐烦,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那道瘦削的身影突然站不稳似的踉跄了两步,而后重重摔在几步之外的地上。他皱着眉凝视着地上的人胸口急促地起伏,有些拿不准她究竟是真的失血过多快要休克还是装的。
可眼下他要找的东西还没有下落,望月朔作为唯一一个可能知道戒指下落的人,不能在什么情报都还没吐出来的时候就死掉。
“你去看看。”
男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三个手下里唯一的女性上前去查看情况。女人在做雇佣兵之前曾经在医学院进修过,平日在队伍里担任的也是类似医疗兵的职务,此刻由她去检查最为合适。
女人点了点头,上前两步蹲下,手指搭上望月朔被血浸染的左腿,又在几处主动脉的位置轻轻按压过去,面色逐渐沉凝起来。
“天色太黑,我判断不了她的出血量,不过从几处脉搏的显示来看,她此时的血压确实有些过低,几乎处于休克的临界点,应该不是装的。”
女人虽然在回复时用的是意大利语,但望月朔依然能听得懂。在听到她对自己下达了“濒临休克”的判定时,她才微微放下了心,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力求让自己装得再真实一点,好以此降低面前四人的防备心。
失血是真的,血压降低也是真的,只是她这具身体经过改造,目前还远远达不到休克的程度。
而刚刚她踉跄的那两步,让她距离海岸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我先给她注射一针肾上腺素,起码让她把藏东西的地方吐露出来。”
那个女人边说便从腰包的位置掏出一管药剂抽到针管中,在得到为首男人的首肯之后,三步两步上前来,干脆利落地将药剂注射进了望月朔的身体。
你人还怪好嘞。
望月朔垂着眼吐槽,感受着肾上腺素发挥它的效用,慢慢随之调整自己面上表现出来的状态。等到她终于再次有力气从地上坐起,为首的男人也再次将两部手机递到了她的面前。
“哪一个?”
“黑色那个。”
望月朔的声音有些干涩的嘶哑,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有些微微的发抖。她有些心痛地看着男人闻言将白色的手机丢进海里,而后粗鲁地按上了黑色手机的开机键。
屏幕上亮起微弱的光,白色的光标一闪一闪,示意着面前的人输入开机的密码。
男人面色不善地看向望月朔。
“密码。”
望月朔听着这句问话有些想笑。
其实属于组织的那部手机并没有什么开机密码,为了保密性,组织给手机同意配备的是虹膜解锁,只要男人拿着那部手机在她眼前一晃,手机自然而然就能继续开机,进入真正的操作界面。
只可惜男人半点也信不过她,自然不可能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APTX4869。”
这自然不会是什么开机密码,只是一段开启手机自动销毁程序的代码而已。
黑衣组织向来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轻易让组织相关的信息流传出去,因此每一部手机上都搭载了自动销毁程序,一端由组织内部控制,而另一端的秘钥就掌握在手机使用者的手上。
望月朔也说不清自己在设置这串秘钥时究竟是什么心态,也许只是为了好玩,也或许是对上辈子的一种纪念,总之她将秘钥设置成了一串代号,一种在现在的时间线上还没有被宫野志保发明出来的药的名字。
得到了密码,望月朔对男人来说也没有什么用了,只不过以防后续的操作还有什么疑问,他到底还是没在望月朔身上补上几枪。
他站起身,朝着手下的方向走了几步,手上慢慢输入望月朔告知他的八位密码。可当他将字母和数字按顺序填进去之后,手机的屏幕却陡然暗了下去,男人立即皱着眉回身,试图找望月朔问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刚刚还虚弱地瘫坐在地上的望月朔不知何时已经狂奔到了堤岸的边缘。
“Buona fortuna.”
祝你好运。
他看见她略长的头发肆意地飞扬在猎猎风中,一如她嘴角那抹肆意嘲讽的笑。而那道纤长的身影正仰面向后倒去,如一尾鱼般跃入大海。
水花四溅。
“射击!别让她逃走!”
领头的男人目眦欲裂,手中的枪口对准望月朔入水的位置,瞬息之间便清空了弹夹。另外三个人的动作比他慢不了多少,可他们刚打出几发子弹,就见为首的男人手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了不祥的红光。
“嘭!!!”
海水很冷,冷得望月朔的思维都似乎结了冰,她感到有咸腥的海水不容分说地灌入口鼻,挤压出肺部本就为数不多的空气。
而接下来的记忆更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充斥着各种混乱的冲突的光与影。
光影的最后,她终于挣扎着浮上水面,重获新生般地大口呼吸着。
“醒了?”
不远处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熟悉得望月朔不用睁眼去看就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琴酒,而她此刻,应该就在组织的医疗部内。
虽然过程略有偏差,但结果还是顺利逃脱了不是吗?
望月朔疲惫地睁开双眼,她有预料过那几个人会朝她入海的方向开枪,因此她入水的瞬间便调整姿势将捆在背后的双手绕到身前,拼命地朝水下游去。
可调整身形到底需要时间,她的左腹部还是无可避免地中了一枪,那一枪带走了她体内本就为数不多的鲜血,几乎将她溺死在黑沉的海里。
所幸黑衣组织的人到得很快,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还是先一步被人打捞了起来。
“我躺了多久?”
也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喝水,望月朔每说一个字都感到喉咙处撕裂的痛。琴酒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不适,贴心地将插着吸管的水杯递到了望月朔的嘴边。
“三天,你刚捞上来的时候,随行的急救人员以为你没救了。”
银发杀手偏着头看病床上的人啜了两口水后又躺了回去,抬手又将水杯放回了原处:“失血量太大了,要不是你的心脏还在跳,他们几乎以为打捞上来的只是一具尸体。”
想起那些人为了逼供才给她注射的一支肾上腺素,望月朔面色有些古怪。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们?”
“什么?”
望月朔自言自语的声音极轻,就算琴酒耳力过人也没能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这个,三天前他们到场的时候,那群人早就撤离得一干二净,黑衣组织没能得到袭击者的半点信息。
这三天来,琴酒得了空就往病房跑,就是希望等望月朔醒了之后从她的口中获得一些信息。
安摩拉多遇袭险些身亡的消息让BOSS发了大火,负责保护她安全的卡尔瓦多斯和基安蒂差一点就被盛怒的BOSS下令处决。就连琴酒也少见地受了罚,不得不暂时放下手里的一干事物,率先调查起了这起毫无预兆的袭击事件。
“你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
调查三天一无所获,这让琴酒越发烦躁,不得不朝着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伤者悉心求证。而望月朔在听到琴酒问出这句话后也敏锐地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以黑衣组织的作风和手腕,怎么会在调查了三天之后,还需要从她的口中获得信息?
“记得,三男一女,都是外国人,不是雇佣兵就是杀手,而且明显是最高级的那一档。”
望月朔垂下眸子,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不过他们说的明显不是英语,我听不懂。”
她十分确信,自己在组织里有记忆的十五年里,并没有接受过任何有关意大利语的教学,因此自己这个熟悉意大利语技能的来历就格外可疑。
不管是这具身体本身就会的能力,还是什么其他缘故,总之自己熟悉意大利语的事情并不适合让组织知晓。
更何况还有那张照片。
望月家的老照片早就被组织收缴得一干二净,现在能摆在老宅里的都是望月纪枝和卢卡斯的照片,不会透露半点望月朔的身份。
可那四个人手中的照片明显上了年头,说不定在她这具身体落入组织手里之前就在他们那边了。望月纪枝当年虽然是小有名气的警视正,却也只局限于日本这一亩三分地,暂且没有能力影响到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