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坏人。”大猫忽然说。“窈窈也是。”
“窈窈说要跟我一起出去玩,去很多地方,每天都捉鱼给我吃。她还说,想要写一本游记,就像她看过的那本一样,她要去看更多更好看的风景,然后记下来,给其他人看。”胖三花的脸都难受得皱成一团,“可是后来她什么都忘了,不记得自己要和我出去玩,也不记得要给我捉鱼,她只记得她的夫君她的孩子,她在家给那个臭小孩缝衣服纳鞋底,教他认字,却不记得送过我香囊,与我约好要去四方游历!都是被你们抢走了!”胖三花忽然冲孙超龇牙哈气,怒道,“我再也不想理她了。”
“可你昨天给她带了条大鱼。”裴怜尘忽然说。
“是!”胖三花怒气冲冲地说,“窈窈送我的小香囊,里面装着一缕头发,我察觉到上面生力消散,想着大约是她的家人们饿着了她,才想给她带条鱼吃。没想到却——”
“没想到她却已经垂垂老矣?”裴怜尘又问。
“我只是生气了回山里睡了个觉。”胖三花忽然委屈起来,一双圆眼睛掉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我怎么知道她就变成这样了!”
“凡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短,经不起赌气和分别。”裴怜尘又说,“如今她生魂离体不愿回还,你可愿同我去寻她?”
大猫眼睛转了转,别开了头:“我不要,我还生着她的气。”
“生魂若是无□□依托,不出十日便要消散——”云仙师忽然说。
“好吧。”大猫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裴怜尘看向云仙师,正要开口,云仙师便冲孙家夫妇说道:“此妖曾与老夫人是故交,并无恶意,此番闯入实是情有可原。”
孙家夫妇愣了愣,孙夫人忽然一拍手:“哎呀,老太太从前最爱给外头的猫猫狗狗准备吃的,想来这胖猫是受过她的恩情。”
孙超也恍然大悟:“那便说得通了,仙师与那妖物好好说说,叫它离去吧。”
“不捉了?”云仙师问。
“捉它干嘛。”孙夫人连连摆手,“老太太从前喜爱的,总不能我们苛待了。”
云仙师点了点头,一挥手收回了捆妖绳,对胖三花说道:“你也听见了,这家人并不是恶人,对你也无恶意,回肉身去吧,莫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吓唬人。”
胖三花闷闷不乐地回了肉身,抖抖毛从屋内走了出来。
云仙师看向裴怜尘:“道友说要去寻老夫人生魂,此道在下是一窍不通,全靠道友了。”
裴怜尘摸着假胡子想了想,问胖三花:“香囊可还在?”
胖三花抬起腕子,厚厚的毛发下挂着个小香囊,程小满于是走过去,将那香囊解下来,递给裴怜尘,裴怜尘口中念念有词,拉着程小满装模作样地走了几步,而后并指往香囊上一点,一道细细的红线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半空。
云仙师拍了拍手,也不知是真惊叹还是假惊叹。
“走吧。”裴怜尘说。
“上来吧。”胖三花伸了个懒腰,甩甩尾巴催促道。几人见它这般主动,也不再推辞,上猫便走,胖三花长啸一声,凌空跃起,飞上了半空。
饶是裴怜尘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骑猫,很是新奇,发出一声爽快的惊呼,程小满则没有那么高兴了,他坐在裴怜尘身前,可裴怜尘后面还有个云仙师。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程小满有些不满。
“此事未决,我自然要跟来。”云仙师理直气壮地抱着裴怜尘的腰。
“小满,云仙师是好意。”裴怜尘劝道,一手紧紧搂着程小满怕他掉下去,一手艰难地摁着自己快要被风吹掉的假胡子,“你不要总是呛他。”
“我就看不惯他。”程小满气鼓鼓地说,想要扭转身子来对云仙师指指点点,一不小心打到了裴怜尘的手,那摇摇欲坠的假胡子直接飞了出去,裴怜尘发出一声心疼地哀鸣,程小满这个败家子也不在乎那花了银子买来的假胡子,继续反手指点云仙师,“你看他那样,装模作样!”
“我竟不知哪里得罪了小友。”云仙师故作惊讶。
“小满,人家这叫仙风道骨,不叫装模作样,你学着点。”裴怜尘头疼,心里头竟有些自责,是自己没给小满树个好榜样,才叫他生出这样的误会。
“道友,你这小徒脾气不太好啊?”云仙师说。
“没有没有,这孩子平时很乖的。”裴怜尘试图解释。“可能最近拔霞贡吃多了,上火。”
“这小孩不能太宠,”云仙师煞有介事地说,“你老护着他,他怎知要用功努力,将来万一遇上什么事,怕是不顶用。”
“你!”程小满几乎从猫背上跳起来,想转身去打云仙师。
“要么安静要么滚下去。”胖三花发话了,“你们还挺重的。”
“小满!”裴怜尘腾出一只手制住程小满,又说:“我的徒弟,该怎么教导我心里有数,不劳道友费心。”
云仙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程小满撅着个嘴,也不再说话了。
一行人跟着飘飘荡荡的红线寻至城外,只见红线没入了城郊的山林,几人在半空中盘桓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红线落地之处,胖三花于是一头扎了下去。
三人一猫落了地,胖三花忽然喵呜一声变了形,将几人甩了下来。
“背着你们可累死了,后面自己走,老娘不背了。”一个身量窈窕的棕发少女甩甩膀子,径自追着红线往前跑去,两条棕色的乱糟糟的蓬松大麻花辫一甩一甩,头顶上还几缕驳杂的黄毛白毛迎着风飘飘摇摇。
“姑娘家?”程小满大吃一惊。
“三花大部分都是姑娘。”云仙师笑吟吟地说,“虽然妖身是魁梧了些,不必吃惊。”
“走了跟上!”裴怜尘不知道他俩哪来那么多废话要讲,跟着少女就往前跑。程小满和云仙师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行至一处林中空地,棕发少女忽然停住了脚步。
有人赤脚在小溪里捞鱼,一身藕荷色的衫裙,挽着衣袖裤腿,却披散着一头白发。
“窈窈?”棕发少女有些不确定地问。
那人转过身来,面庞却是个少女模样,看清来者蓦地笑了起来:“小狸!我给你抓鱼呢!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鱼好难抓,总会从我手里溜走。我从河边到山里,抓了三天,都没抓到。”
“给我抓鱼?我还以为你什么都忘了。”小狸嗤笑道,“你只记得要相夫教子,从来不记得同我说过什么。”
窈窈愣了愣:“相夫教子?我不会呀!我才不要成亲,我跟你去游历四方好不好?我听说今朝有人开了女举子的先河,圣上不罚反赏,等咱们玩够了,我也去试试?到时候你想吃多少鱼就有多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