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冰雪消融的时候,裴怜尘带着程小满抵达了玉京。
初春的玉京还有些冷,裴怜尘和程小满先找了客栈住下,然后便马不停蹄地去庄宅行找房子。
房子不必太大,学宫设有同文书馆,为五湖四海的学子提供住处,程小满若是入了学宫,常年便可住在同文书馆中。
就算是逢年过节同文书馆也是不落锁的,学宫要读四年,裴怜尘算了算,眼下的银钱勉强够一年的花销,自己只消找个近些的小院子,破旧一些无所谓,程小满若遇上什么事能及时找到自己便足够了。
只是裴怜尘没想到,这庄宅行的水也如此深,掠房人嘴里吹得一个个天花乱坠,仿佛只要少少的银钱便能租下远超十倍价值的好宅子,待去了一看,大都是屋宇残破荒草丛生。
学宫入门大试离得不远了,他还得抓紧教教程小满,根本没时间去翻新处理破宅子,因此挑来挑去,最后只好勉强挑中一间闹鬼的宅子。听说刚死过人,每夜都有些动静,但是每每找修士来驱鬼,却又根本寻不到鬼的踪迹,屋主也没了法子,只好便宜些租。
在裴怜尘看来,这里虽然闹鬼,但屋宇完好,小院整洁,至于鬼么,等夜里拜会拜会,若是讲理的鬼自然好办,若是不讲理的鬼,他倒也不怵。
“这鬼是从何而来啊?”裴怜尘瞧着满院子的丁香花,觉得这地方清幽雅致,实在不像有鬼。
“就是这些花。”屋主站在院子门口不敢进来,“我可先跟你说好了,这里死过人。你跟你弟弟若是真要租下,将来出了什么事,可不能怪我。”
竟然被认成了兄弟,裴怜尘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必要和屋主解释,“可以,那今日便签下租契吧。”
“好好好!”屋主求之不得,捧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租契递给了裴怜尘,裴怜尘接过来一看,下面还有一张生死契,于是哭笑不得地全都签了字画了押,付了一年的银钱,就这么定了下来。
院里和屋里还算干净,只落了一层薄薄的灰,裴怜尘便和程小满打了水,一起洒扫、归置行李,等干完了活已是午后,裴怜尘不会做饭,于是打算出门去为程小满买些吃的。谁知刚一出门,就被附近的住户拦了下来。
“你这个小伙子胆子大,怎么住到了那里去。”约莫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娘。
“啊,便宜。”裴怜尘实话实说。
“那里死过人的。”大娘连连摇头,“还是横死鬼冤死鬼,你是被人坑了。”
“不知此地有何冤情,还请姑娘告知。”裴怜尘也好奇起来。
“这里先前住着的,是一对姐妹。”大娘说,“从外乡来的,姐姐也就十七八,妹妹才九岁,说是从老家逃出来的,她爹娘想把她许给老乡绅,给他弟弟谋个差事,她就带着妹妹跑了。这小姑娘也是厉害,她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一路走一路攒钱,带着妹妹上京来,在这儿开了个酒铺。”
大娘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是个端正又伶俐的女娃,只是孤身一人难免惹人注意,有一回她去外头送酒,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摸上门来,兴许是为了偷东西,估计是叫她妹妹给瞧见了,那恶贼怕被指认,将小姑娘捂死逃走了。等她回来,妹妹已经救不活了,我们帮衬着她埋了她妹子,她却好像魔怔了,一口咬定是城东的钱四干的,这空口无凭的,谁也不能信她,她又去告官,官府查了,那钱四那天根本就没往这边儿来,好几个证人呢。”
“那后来······”
“后来她关了铺子闭门谢客,没半个月,钱四就死了,听说死状极惨。”大娘打了个寒噤,压低了声音说:“官府派人来问话,怎么敲门都没人应,直接破开门进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她也死了!”大娘抱住手臂,心有余悸地说:“那天咱们街里街坊的都在那瞧着,门一打开,她就在院子中间躺着,不知被谁半埋在了地里,耳朵、眼睛、鼻子、嘴巴里,全都长出了丁香花,虽是冬天,却开得可好了!”
丁香花?裴怜尘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现在也的确开满了丁香花。
“我也不是故意吓你。”大娘又说,“有个衙役看她可怜,大着胆子将她的尸首挖了出来,一口薄棺埋在了城外,还请了人做法超度,可这院子里的丁香花,怎么都铲不干净,每到夜里,就有小女孩儿的笑声!”
“原来如此,我心里有数了,多谢姑娘。”裴怜尘道了谢,又反复安慰她自己是修士不怕鬼,这才道别了忧心忡忡的大娘,去街市上买了吃的回来。程小满早饿坏了,一口气吃了七八个包子,然后说:“师父,这里的伙房很干净,工具也齐整,反正咱俩要在这儿长住,明日买些酱油盐,我学做饭吧。”
“你学什么做饭。”裴怜尘一口回绝,“剑法学会了?心法学会了?符咒学会了?阵法学会了?”
程小满的脸顿时垮下来:“师父,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你吃你吃。”
话虽这么说,这天下午,裴怜尘还是带程小满去了街市上,依他的意思买了些香料、米面和蔬果,又买了一篮子鸡蛋和一本食谱。修行辛苦,既然程小满想做饭,那就全当玩乐放松吧。程小满得了这些东西,果然高兴得不行,发誓说自己明日一定早起练功。
裴怜尘是当真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好玩的,不过看程小满那么高兴,便也笑着应下。
这天晚上程小满就依葫芦画瓢做出一锅手擀面,虽然有些手忙脚乱,将灶台和地上弄得乱七八糟,裴怜尘自从尝试魂修之法后,就更懒得吃饭了,看着程小满做的东西兴趣也不大,可耐不住程小满眼巴巴地瞧着,还是尝了几口,味道居然很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