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苍汝之前,云无囿特地打听过,最佳的观景点不在岸上,而是坐着机关飞鸢,飞到河面上去看。
飞鸢既宽敞又平稳,是绝佳的赏景之处。
云无囿已经提前几日传讯给此地的天谨司巡检府,让他们派人帮着来预订过飞鸢。
租一次飞鸢价格不菲,他们早早预订,却来得这样晚,惹得那负责收钱的伙计奇怪地看了他们好几眼。
一个是高大的青年,衣着颜色低调但一看就是上等料子,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
另一个少年生得娇柔、穿得也鲜妍,巴掌大的小脸,乌发蓬松,衣衫微乱,又十分自然地依偎在那青年身侧,只是不知为何用一条丝带遮住双目。
天色太暗,丝带半透不透的,伙计看不清裴怜尘的眼睛有异状,只疑心这两人是客人和小倌,故意来得晚,要避开旁人去天上玩什么花样。
从前飞鸢上也不是没有闹出过这样的丑事,为了让之后的客人放心,东家只能把那座飞鸢销毁,事后撕扯了好几年官府走了好几趟,想至此,伙计立刻板着脸强调道:
“虽然地上看不见,但不许在飞鸢上做奇怪的事,里面都是软垫,不能沾水,弄脏了要赔全部的押金!”
“什么奇怪的事?”裴怜尘想要确认一下,“我们身上难道会流水吗?”
“快走吧师父,赶不上了。”云无囿拽着裴怜尘一溜烟跑上了飞鸢。
“我再说一遍啊,不能弄脏了!”那伙计追在后头又强调了一遍。
一节节木制的翅翼展开,关节处以金属相联,精巧的机关飞鸢在地面上扇动了一下翅膀,而后轰然而起,飞向了夜空。
裴怜尘下意识地抬起手挡风,却发现飞鸢尽管飞得很高,内部却根本没有风,他不由得惊奇地站了起来,跑到栏杆边上打量,这才发现原来飞鸢栏杆周围有一层无形的气流屏障,将飞行时的狂风都隔绝在了外面,是十分有巧思的设计。
“好精妙的机关!”裴怜尘赞叹了一句,扒在栏杆边上往下看,嘀咕道:“龙灯在哪里呀?”
“应该是在更前面的地方,我们来得太晚了,追上去看看。”云无囿操纵着飞鸢加快了些速度。
这飞鸢十分好操作,前方有一只轮盘,如何转向如何加速减速升起降落,都用铭文写得明明白白,只要改换一次操作,如果进行路线没有大的变化,它就能循着设定好的路线自己往前飞,遇上障碍还能自己闪避。
飞鸢沿着河流上方飞快地往前,终于在漆黑的河面上,追到了龙灯的尾巴。
“在那里!”裴怜尘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疑惑:“怎么只有一小截,还越来越短——”
说着说着裴怜尘不出声了,他明白过来,这是结束了,那些组成龙身的灯船正在次第散开。
“没看到呀。”裴怜尘垂头丧气地趴在栏杆上,哼哼唧唧地说,“来晚啦,没有换上好看的衣服,也没有看到龙灯。”说着气呼呼地吹了吹自己脸上耷拉下来的凌乱发丝,来之前为了把人送医馆,匆匆忙忙地,不但没能换衣服,头发也早就乱蓬蓬地了。
云无囿走到他身边,抬手拨了拨他面上垂落的碎发,仔细捋到耳后去别好,说:“师父在这里等等我。”
裴怜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云无囿也不解释,后退几步,哗啦一声从飞鸢上跳了下去。
“哎!”裴怜尘吓了一跳,赶紧追过去,扒着飞鸢尾部的护栏往外看。
云无囿的身影倏然掠远,消失在了夜色中。
“干什么去,就不能一直呆在我身边吗······”裴怜尘闷闷不乐地嘀咕道,抬手托着脸,盯着云无囿消失的方向发呆。
飞鸢悬停在了半空,裴怜尘只能瞧见一成不变的安静远山与河水。
不多时,河岸两边忽然传来了稀稀落落的惊呼声。
裴怜尘也被惊动了,抬眼看去,只见遥远的河流来处,好像有一大片银色的光点涌起,在他愣怔的片刻,如奔腾的河水般顷刻已至,在漆黑的水面上骤然拖出了一条无比壮阔的星河。
裴怜尘看得出神,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离得更近些,不知不觉,他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穿过飞鸢周围无形的风幕,跌落了下去。
岸上显然有人看见了他,传来一阵呼喝骚动。
裴怜尘的心里却意外地平静,他一点都不害怕跌落下去,他想,等坠入那星河的时候,阿驰肯定就在里面。
果然,当那些银白色的光芒占据了全部视线之时,一只手揽住了裴怜尘的后腰,同他在令人目眩的银光中打了个转,而后御风而行,带着他飘浮在了半空之中。
裴怜尘睁大了眼睛,无数的光点从身侧流淌飞驰而过,他看着眼前背对着月光的云无囿,觉得有什么汹涌的情绪在他的灵魂中奔涌,让他头昏目眩。
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又该如何宣泄,只能用力地抱住了云无囿,透过单薄的衣料,感觉到了对方胸口那个砰砰直跳的东西,有力而温暖,深沉又澎湃,那一下下坚定的跳动传过来,带得他的灵魂也跟着不住地震颤起来,本能地去应和那富有节奏的跃动。
好奇怪,我的胸膛里,好像也忽然多了个砰砰直跳的东西。裴怜尘愣愣地想。